雪断断续续下了十二日，天空才肯放晴。

宁瑜一觉睡到午时，待洗漱完，透过窗，见到外头远远候着几个人。

“齐福，外头怎如此热闹？”

齐福手中伺候着主上穿衣，语气轻快：

“回主上，今日是二月廿五，恰好是天机门两年一届考校选拔内殿卫的日子，门外候着的是祁门主和顾统领。”

天机门是云霄宫三大门之一，专门培养训练无家可归的孤儿、乞丐，搜罗天下情报为宁瑜所用；同时为宁瑜训练私兵殿卫。

宁瑜了然，“倒是忘了。”

话毕，他从小匣子挑出一块圆润的暖玉，握在手中。

想了想，又从床屉里挑出一把小巧的鎏金匕刃，替换下腰间的玉佩，这才向门外走去。

“走吧，去看看。”

祁煜和顾骁在门外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远处主上寝殿的门打开了。

习武之人，视力极好。

主上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袍，上面秀着淡金色的浅纹，外披一件浅蓝色大麾，衬得人唇红齿白。

走动间，金纹泛着浅浅的波光，让人挪不开眼。

祁煜皱眉，低声道：“主上怎穿得这样少。”

顾骁一阵好笑，他看主上里里外外至少穿了六层。

撇了一眼这位不开窍的同僚，满脸揶揄：“我看全天下，也就只有一个祁子熠觉得主上穿得少了。”

祁煜皱眉反驳：“你又不是不知，每年过冬，主上身子总是不好。”

顾骁笑而不语。

见宁瑜走近，顾骁才正了正神色，向前一步拱手道：

“主上，上午一百取五十的选拔已终，殿卫们正在沁香园用膳。”

“下午申时，则是五十取二十，主上可要前去一观？”

宁瑜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站得笔直的祁煜，好笑道：

“祁门主，你说这顾统领可是得了顶好的苗子？往年也没见得他亲自邀本宫一观。”

祁煜看向顾骁，见他尴尬的神色也盖不住满脸的得意，道：

“回主上，顾统领确实收了个天赋极高的徒弟。他叫李景旭，这人不仅踏实上进、进步神速，更重要的是，他对云霄宫有着绝对的忠心。”

宁瑜哈哈一笑，拍了拍顾骁结实的肩膀。

“那本宫下午可得好好一观。走罢！今日大家便去沁香园用膳，看看这些热血好儿朗。”

一行人跟着宁瑜朝殿外走去，随行的侍女和殿卫都面露喜意。

那可是沁香园啊，不说雅间，便是那大堂里的一顿饭都能抵上他们两月的禄钱。

今日跟着主上他们可有口福了。

沁香园是云霄宫金门所辖的酒楼产业。

大衡朝内稍微繁荣一点的县城，都能从中看到沁香园的身影。

沁香园据说有着许多连百姓见都没见过的调味料，这些调料做出的道道食物都鲜美异常。

当然价格也走的是中高端路线。

就算是这样，沁香园也几乎天天爆满，连最昂贵的玄字号雅间，都能被人预约到几个月后。

天字号雅间则不会对外开放预订，只用来接待身份显贵的客人。

沁香园每推出一道新菜，更是会引得各位食客大肆抢购。

…………

漠北城最繁荣的街道上，有着三层楼阁的沁香园，标致又气派。

算得上是这条街标志性建筑。

一行人还没走进门，沁香园新来的掌柜便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掌柜向最前面的两个人拱了拱手，殷勤道：

“祁门主，顾统领！”

说罢，又看向中间带着半张银雕面具的年轻公子。

恭敬道：“公子？”

掌柜内心深吸一口气。

这位公子站的是主位，其身份竟比门主和统领还高！

宁瑜温和道：“唤我宁公子便可。”

掌柜再次拱手：“宁公子，里边请！”

进了大门，便见满堂的年轻汉子在互相吆喝着喝酒。

宁瑜随后将视线放在一楼大堂的布置上。

一楼占地很大，采取了吧台式布置。

整个大堂共有十二根承重柱，每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威武的饕餮，一旁置有一个用于装垃圾的木篓，以及一大盆绿植。

大堂左侧设有一花雕窗口，窗口前站着几个年纪稍小的公子。

这是沁香园的特色甜品店，专门售卖一些精致的糕点，以及最近风靡全城的“奶茶”。

来来往往的传菜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见宁瑜一行人走了进来，靠近门口几桌的不少汉子都瞪大眼睛，显得安静了不少。

天下竟真的有神仙。

尽管那公子带着半张面具，却仍然难掩出尘气质。

这样反倒是衬得那露出的半截下巴更显白皙如玉。

待看清那公子两侧的人后，他们又重新吆喝了起来。

“祁门主！”

“顾统领！”

“顾统领，你都许久没和属下豪饮了！”

“咱们沁香园的梅花酿啊，真是冠绝天下！顾统领不喝可就可惜咯……”

有人更是直接拿着酒壶凑到顾骁面前：

“就是，今中午要是不能和统领喝两杯，下午的考校属下都没信心了。”

“哈哈哈哈哈……”

顾骁踹了面前这厮一脚，笑骂道：

“刘剩粮，你这张狗嘴倒是越发能说会道了！”

周围哄然大笑。

顾骁赶紧摆手，“好了好了，都回去坐好，好好用膳。下午的考校可得费不少力气！”

“你们可别把后面那二十桌人给闹过来了。这样我们的午膳可就别想用了！”

祁煜在一旁看得英眉直皱，顾骁的这些下属怎么如此吵闹。

也不怕闹了主上用膳的兴致！

祁煜给一旁笑咪咪的掌柜使了使眼色。

掌柜赶紧上前，领着宁瑜一行人向楼上走去。

走至二楼，宁瑜看向欲言又止的顾骁，笑道：

“顾统领，想喝酒就去呗，我又不会克扣顾统领这点酒钱！”

一个好的统领，一个好的御下之道，必定是紧中有弛，劳逸结合。

“既能和下属拉进关系，又能过了你自己的酒瘾，何乐不为？”

顾骁心动，看着主上的笑容不似作假，拱手道：

“是！谢公子！”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下楼“海战”去了。

掌柜领着宁瑜和祁煜到天字号包间坐下，随行的还有齐福和三个侍女。

其他的侍卫和侍女则被掌柜领去地字号包间用膳。

宁瑜和祁煜刚坐下，侍女便上前为二人斟茶。

主上这身子喝不得酒。

宁瑜抿了一口茶，看向祁煜：

“倒是辛苦你了，不能像顾骁与他下属那样酣畅痛饮。”

天机门暗卫，是他最趁手的一把刀。

常年活在黑暗处，为云霄宫挡去四面八方的刺探。

他们注定只能冷冰冰地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永远不能像下面那些儿郎一样豪饮划拳。

宁瑜不禁有些心疼起祁煜。

祁煜摇了摇头，眼神闪烁。

“是主上给了属下生命。属下余生的使命便是保护主上，相信他们也和属下一样，都心甘情愿地忠于主上！”

宁瑜内心欣慰又感动。

天机卫花了他不少心血，冬天穿的是顶好的棉衣，手中配的是最好的武器，顿顿有油、餐餐有肉。

他们逐渐渗透进大衡的各个部位，组成一张隐秘而庞大的情报信息网。

混得差的还在一些穷乡僻壤里苦苦地往上爬，混得好的已经当了权臣的幕僚。

……

用完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殿内。

早上起得晚，午休肯定没法睡了。

宁瑜索性带着齐福向万事堂走去。

宁瑜脱下大麾递给齐福，独自走入殿内，便见案上又多了新呈上的情报。

又是一封赤字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