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影月阁这次动作挺大,竟是让远在漠北的云霄宫都察觉到了。
不知萧寒到底得罪了朝廷什么,以至对方记恨至此,甚至不惜重金请影月阁三名月卫出手。
他不信萧寒只单凭手中握着一块兵符,就能招引三番五次的杀身之祸。
不过他也不必再花心思去探究更深一步的原因了,左右他都是要反了这朝廷的,再浪费人力财力做这些调查无甚作用。
宁瑜敛回思绪,叫来齐福:“去知会管事一声吧,下午备马车上山。”
齐福听命而去:“是。”
“等等。”
齐福驻足,疑惑转身,“少爷?”
宁瑜思索片刻,缓缓开口:“用我们自己的马车吧。”
就厉王府那马车,上个山估计能把这副身子给硌死。
齐福倒是不疑有他,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听到宁瑜的话,又微微讶然道:“适才少爷难道不是让奴才准备我们自己的马车吗?”
难不成主上竟是想为了遵循礼制而委屈自己?不行,就算遵循礼制去乘坐王府的马车,主上这身子也不会允许他去坐那般简陋的马车!
“…没有。”见齐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宁瑜面色不显,内心有些讪讪。罢了,原身这身子金贵得太过深入人心,七年多来,他已经在很努力“入乡随俗”地适应这婢侍环绕的娇养生活了。
见齐福走远,清茶温度正好,宁瑜抬手喝下半盏,才看向小厮询问:“厉王府的人情况怎么样。”
小厮回道:“不太好..”,倏然话头一顿,快速瞥了一眼左后侧,便沉默不再说话,只对着宁瑜摇了摇头。
宁瑜停住手中动作,视线顺着小厮身后的方向看去,西院的枣树叶窸窣颤颤,枝繁叶茂,倒是看不出有什么。
不再询问,宁瑜放下茶盏,起身缓缓向寝屋走去,想到在那暗处监视他的暗卫,心底一阵冷笑,萧寒防他倒是防得厉害,也没见他把自己的命给好好防住,一次中毒,一次刺杀。但凡自己没有穿越过来,但凡自己没有带过来神药,他早死了。
思及此,宁瑜唇角微微扬起,他其实是个恶趣味的人,萧寒对大衡越是忠心,他就越是想策反萧寒,越是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呕心沥血守护的江山,慢慢易主。这种反差感十足的征服欲,令宁瑜很是上瘾。
三番五次地救你于危难之间,让你欠了云霄宫三两条命,你要拿什么才能回报?
…
傍晚,青山长湖。
顾骁沉眼看向捆绑在湖边的一众影月阁杀手,唇角咧出一个恶劣的笑:“瞧瞧,你们不是刺杀失手了就要自尽吗?怎么,现在不死一个给爷领略领略?你说说你们,好好的人不当,为何要去给臭名昭著的影月阁当狗呢?”
话音刚落,湖边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支支吾吾声,一众杀手下巴被卸,发不出声,只能挺着一双眼屈辱又愤怒地看向他,若是目光能化作实质,恐怕他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顾骁倏地一笑,抬脚踹了一下身下怒目而视的杀手,“瞪你爷爷?去你的。”
身下的人应声倒地,吃了满嘴泥土,这些俘虏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被卸了下巴防止含毒自尽,这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影月阁杀手,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被云霄宫殿卫看押在潮湿的地上,双膝跪地,脸上沾满脏污,浑身狼狈,极其耻辱。
顾骁对这种情况很满意,心情愉悦地扭头看向后侧,女月卫浑身被麻绳束缚,却是面色从容地闭眼依靠在一颗大石头旁,四名殿卫手持长戟单独看押。
这人倒是神色淡定,即使成为俘虏,也没有丝毫不堪与失态。
顾骁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拿出一把小巧的柳叶刀比划两下,显然是刚刚刺向萧寒那把暗器,将视线缓缓落在女人的脸上,他倏地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青女啊,你说你堂堂一女眷,怎么喜欢跟个耗子一样躲在暗处阴人呢,啧啧,这刀没少偷过人吧,一股子恶气。”
女人双眸紧闭,神色淡淡,既不出声,也不改面色,仿佛丝毫不把对方挑衅的话放在心上。
顾骁见状,不待她回话,继续戏声调侃,“哎,可惜了你这么俊俏这么宝贵的一名月卫了,你猜猜,你家主子会冒着得罪云霄宫的风险来救你这宝贝疙瘩吗?”
这话说得顾骁自己都想笑,云霄宫与影月阁本就势如水火,何谈得罪一说。
自三年前影月阁前阁主被云霄宫亲手杀死后,江湖地位便一直屈居于云霄宫之下,位落第二,两方势力互相干扰,刺探之举不在少数。
只是单论这次刺杀来说,确实是云霄宫过分了。自影月阁新阁主上位后,影月阁便一直同云霄宫和和气气,两边突然变成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不过这次刺杀萧寒之举,确是云霄宫横插一脚坏人好事,算得上是打破了这几年来表面上的平衡。
不过那又如何?主上羽翼渐丰,势力渐稳,日后推行江山大计,势必会和他们碰上。
果然,女人冷眉紧皱,倏地睁开了眼,“无耻!”
语气里隐隐有些愤怒的味道,顾骁听得心情好极了,嘴角扬起道:“老子是无耻!不如青女跟个阴沟耗子一样有个‘好气度’,可惜啊,再好的气度也跟错了主。殷狗除了一副好皮囊,哪里还有什么好的,那人儿黑心焉坏,这样的主子哪里值得你们如此效忠?”
女人眉峰紧皱,这人竟嚣张到想当面策反她来。她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给我滚开,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顾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恶劣十足道:“嚯?同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还想同我们主上说吗?身子看着挺小巧,脸倒是面大如盆。”
女人面色骤然青红交加,她这辈子刀尖舔血,杀人不在少数,哪里被人这样扯着鼻子骂过,她气得浑身颤抖:“你他娘的,能不能闭上你那天杀的狗嘴!”
顾骁大笑着看向面前这人,想继续火上浇油,身后走来一名殿卫,见对方神色严肃,便敛了笑,不再和女人斗嘴,拿出一张巾帕擦了擦手,问道:“何事?”
殿卫瞥了一眼被绑在石头边的女人,有些欲言又止。
顾骁看了看青女,带着殿卫转身走到湖边,率先询问:“可是山上出现了什么变故?”
“回统领,”殿卫摇头,恭敬道,“是主上来了,主上说要亲自见那名女月卫。”
顾骁一愣,讶然道:“这等小事还值得主上亲自来吗?”
殿卫一脸认真:“主上还说许久没见统领了,还想见见统领以解思念之情。”
顾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上竟还如此念着自己,心里一阵感动,能效忠这样的主上,确是他一生之幸。
这般想着,殿卫给他递过一枚小药丸,顾骁接过一看,笑了:“主上又要开始忽悠人了。”
这药丸是由西南一带摘取的菌类制作而成,神医门门主储云鹤花了六年时间才研究出这种菌类的效用。
用这种菌类制成的药丸,服用后能让人短暂致幻,大脑神经迟缓呆滞,让人只会凭着潜意识进行活动,并且对眼睛看到的事物也会产生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这等效用,用在刑事问话和刺探情报上最合适不过。
......
傍晚天气闷热,在帐篷里待着闷,宁瑜便去了湖边,令人将云霄宫的大小情报搬过来,小厮们用布匹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通风凉亭。
湖光天色,夕阳霞间,宁瑜沐着湖风,端坐在小方桌前处理宫内事物。
侍女们拿着轻纱将四周围了起来,再点上两根驱蚊的熏香,沐浴着晚风,宁瑜难得感到一丝畅快。
离开云霄宫两月有余,宫内各种大大小小的事物堆积起来并不算少,虽然祁煜能帮他处理不少杂事,但他毕竟手里还得管着一整个天机门,是故宁瑜便让云霄宫每个月将筛选过后的重要情报快马加鞭送过来。
花了小半个时辰处理了一些情报,宁瑜敏锐发现了厚厚的册纸下压着一张红边宣纸,思索片刻,他单独抽出这张的纸,粗看一眼,随后逐渐严肃起来。
这是金门递过来的加急信,一周前西南地龙翻身,震感强烈,蜀州与幽州交界处的三城百姓死伤众多,地主豪强粮仓紧闭,不肯开仓赈灾。三城知府竟是联合州牧一同压下消息,迟迟不肯上报朝廷,若非陈葵此番前去蜀州谈粮食生意,估计也不会知道那边竟发生了天大的事。
宁瑜心底冷笑,似是没想到大衡的地方官员竟自私阴狠到这种地步,为了保住官途名声,不惜罔顾千万百姓的性命压下消息。想拖时间?想让朝廷得知此事之时将影响降到最小?
那就由他来搅乱这摊浑水。
宁瑜收起宣纸,视线在“幽州”二字上停顿片刻,唇角微微扬起。
幽州,是萧寒的封地。
得了这么一则消息,宁瑜没了再继续看下去的心思,起身在湖边吹着风走了走,身后跟着齐福和几名殿卫,待太阳快落山时,心情才稍稍好些。
“顾骁怎么还没把人带来?”宁瑜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齐福恭敬回道:“快了,传信的殿卫已去了快一炷香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