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的灯火已经十天十夜不曾熄灭。
方无远和风雁回几近不眠不休地翻找着造伪灵根的法子,实在太困太累,便在床上小憩一会儿。
风雁回甚至没了与丹铅逗笑的心情,木讷地翻阅一本又一本的经卷。
方无远眼下青黑,整个人不修边幅,看上去十分憔悴。他失望地合上最后一本书,这里面记载的法子有些过于荒诞,有些漏洞明显,就算是用来改进,也实在无从下手。
他迫切地想学会逍遥意,解决体内魔气和梁渠,彻底断了他入魔的可能。同时为师尊分忧,辨别宗门内的魔修,找出杀害陈望秋的凶手,以慰兄弟在天之灵。
但直接修习逍遥意,又会在踏入化神期后会失去神智。若是如此,与堕魔何异?
一根叶簪顺着门缝飘了进来。叶簪上原本嫩绿的叶子变得发黄枯萎,无精打采地落在方无远掌心。
很显然,风雁回也没有找到伪造灵根的法子。
方无远打了个哈欠:“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风雁回不死心,好不容易才说动方无远与他学逍遥意,生怕方无远一回去便会改主意。
“我跟师叔祖回万类山,”方无远将梁渠控制他的身体,想要伤害白轩的事说了一遍。
“竟有此事!”风雁回大惊,若因他看守不力的缘故,以致妖皇之子死亡,那言惊梧促成两族和平缔约的一番心血可就全毁了。
“也不知梁渠为何要害白轩……映歌台上还有股让我恐惧的气息,但一直寻不到踪迹,”方无远捏了个洗尘诀将自己收拾干净,“映歌台上有阵法守护,并未发现有人进过映歌台,或许是我自己多心了。”
风雁回不敢怠慢此事,一番思索便有了猜测:“不是你多心,你还记得白轩的身份吗?”
“妖皇的儿子,”方无远闻言,恍然大悟,“传闻妖皇一族有凤凰血脉,凤凰可辟万邪,难道白轩继承了凤凰血脉?他不是白鹤吗?”
“听闻凤凰之中有一支变异了的血脉,通体雪白,见之可见太平,”风雁回说道。
“看来我是被梁渠影响,在恐惧白轩,”方无远想起他带着白轩进入万类山后遇上的兽潮,“那兽潮该不会是受梁渠指使来追杀白轩的吧?”
风雁回没有否认方无远的猜测。当时他正因疯病发作强行让自己进入休眠,却赶上白鹤化形,梁渠定然也察觉到了白凤血脉,趁他不在引动兽潮攻击了白轩。
方无远若有所思,看来驱除梁渠的关键就在白轩身上。他记得前世白轩似乎是因顾飞河而死,但白轩死在了哪里,怎么死的,他却一点也不了解。
白轩一死,梁渠失了天敌,世家宗门倾轧只会愈演愈烈,最终苦的是天下百姓和出身普通的修士。
“既然要回去,那我先去与小师侄道个别,”叶簪化作一道光飞了出去,直奔丹铅。
方无远将木床折好,扛起准备还给小师叔,出门却见他们所在房间的左侧书屋,赫然写着“双修”两个大字。
想来这间存放的应当是一些双修功法。
方无远心念一动,将床靠在栏杆边,径直踏进“双修”书屋。
若他拿着这种书去向师尊请教,不知师尊会是何种表情。
害羞?尴尬?还是终于能将他这个徒弟当大人看了?
方无远吹了个口哨,特意选了本姿势齐全,尺度较大的。
他将书夹在腋下,扛着木床下了一楼,正要带着揉搓过丹铅的圆脸以作告别的风雁回离开,却被丹铅叫住了。
“你可是要借书?”丹铅指了指方无远腋下夹着的书。
“是,”方无远应了一声,他记得藏书阁出口处有师兄师姐轮流值班,为弟子们提供指路等帮助,他正打算去问借书手续如何办理。
“给我吧,”丹铅说道,“借书在我这儿办。”
方无远忙将书递给丹铅,却听丹铅问道:“你要借几天?”
方无远想了想,只是带回去逗一逗师尊,应当用不了几天:“论道大会召开时便还。”
丹铅的指尖涌出一点朱砂,点在方无远胳膊:“好了,记得按时还书,逾期不还会腹痛不止,直至将书完好无损地还回。”
方无远这才明白为什么藏书阁从未丢过书。
他带着风雁回去了灵源峰,劳烦卫世安取来掌门令,为他们打开回万类山的甬道。
一到万类山,风雁回的神念回归本体,以致本体也变得困倦疲乏。他半阖着眼回了木屋,先打算睡上个昏天暗地。
此时正是春夏相接之时,万物拼了命地生长,树林绿得发油,夜幕中嵌满星星,清风吹过,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花香。
方无远独自坐在外头的石凳上,掏出玉简口诵法诀,联系言惊梧。
他与师尊已有将近半月未见,也不知师尊此刻在做什么,会不会挂念他这个徒弟。
“阿远?”玉简中浮现出言惊梧的虚影。
他头上戴着玉冠,发簪却是方无远以梅枝削的那根梅簪,再看衣服,不伦不类地穿着一身粉袍,也亏得他气质清雅冷冽,硬生生将粉色穿出了几分仙气。
方无远一看便知师尊是随手抓了件衣服穿的,根本懒得去费心搭配。
“师尊喜欢这枝梅簪?”方无远假作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你师尊喜欢得紧呢,”一旁忽而传来赵锦炎的爽朗调笑,“他这几天,衣服换过无数件,只发簪始终戴着这根。”
言惊梧还是那副清冷模样,嘴上却比往日坦率:“这是阿远送的,为师自然喜欢。”
方无远心跳如擂鼓,轻而易举地被言惊梧撩动心弦,他的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恨不得将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呈到师尊面前来。
“师尊这些天在做什么?一直陪着赵前辈吗?可有照顾好自己?”方无远强作镇定,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来掩饰他心底的欢欣雀跃。
“你师尊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言惊梧还没开口,一旁的赵锦炎便接过话茬,“给我煮个药把客栈的厨房都烧了。”
“姨母,你说这些做什么?”言惊梧挥上一层雾气挡住玉简,不给方无远看他此时的难堪神色。
“师尊他很好,只是在这些小事上不大擅长,还请赵前辈多担待。”
言惊梧倍觉怪异。这样的对话让他觉得他与徒弟的身份颠倒过来。
他怕再待下去赵锦炎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话来,急匆匆地与赵锦炎告辞,带着玉简回了自己房间。
他在屋中坐定,才扫去玉简上布下的雾气,重新露出方无远的脸:“并非姨母所说……”
“什么?”方无远听到了开门关门声,知晓言惊梧已经与赵锦炎分开。
他放肆大胆地凝视着师尊的脸庞,未曾听懂师尊话中所指。
“厨房不是我煎药烧的,”言惊梧冷脸解释,想重新树立他的威严,“是我煎完药忘记熄火,风卷火舌,烧到了一旁的柴火,而且我也与他们赔了钱……”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声音也越来越小。本是为了挽回他在徒弟面前的形象,但见阿远脸上笑意越来越深,他惊觉似乎越描越黑。
言惊梧索性闭了嘴。
方无远知他好面子,终于大发善心地扯开了话题,想起了他今夜的目的:“师尊,徒儿这些天翻阅功法秘籍,有一事不解。”
言惊梧松了口气,人各有长短,修行才是他的强项:“何事不解?”
“徒儿最近翻到一本讲解双修之法的书,却怎么也看不懂其中关窍,还请师尊指教,”方无远从储物戒中掏出书册,将其举到眼前,挡住自己不怀好意的笑。
言惊梧微微一愣,那书册封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乾坤双修”。
像是怕言惊梧不懂书中是何内容,方无远贴心地将书册展开,两个赤身luo体、姿势不雅的小人呈现在言惊梧眼前。
言惊梧端庄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但见徒弟问得认真,他也不好把徒弟的好奇往那些邪念上想。
其实,自他发现徒弟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后,便想过是不是该教一教这些内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都还没做好准备,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讲解。
言惊梧强忍羞窘,稳住声线,平静无波地为徒弟答疑解惑,将双修之法细细讲来,就连何种姿势、如何运功可以达到最大效用,都掰碎了一一道来,生怕徒弟听不明白。
方无远看似听得认真,心中却满是震惊。他原以为像师尊这样的谪仙,不会去看这些污秽之术,没想到师尊居然如此清楚。
逗弄失败。师尊讲起这些来,与他平日里讲剑术道法别无二致。
方无远莫名有些酸溜溜,到底是谁给师尊教的这些?师尊以前有过道侣吗?
“我讲明白了吗?”言惊梧见方无远良久不语,还以为是自己讲得太快,徒弟没能理解。
“师尊讲得很好,徒儿明白了,”方无远回道。他已经活过一世,见过的龌龊事不少,这种事自然也没少见,只是其中运功关窍,确实不如言惊梧理解得深刻。
“师尊怎会如此清楚这些事?可是与人实践过?”方无远心里憋闷,阴阳怪气地问道。
言惊梧没有听出来方无远的不对劲,但也未曾遮掩:“你母亲成亲前,师尊特地为我们将这些事讲了一次……”
方无远气结,他这师祖怎么什么都教?还小班授课,公开教学?
“师尊说你父亲是凡人,依此法纵然不能助他踏入修道一途,也可为他延年益寿,”言惊梧说道,“我未曾有过道侣,不曾实践过,但师尊讲的应该无错。”
他看向心不在焉地徒弟,连忙叮嘱:“双修之法只是锦上添花,修行之事还得扎扎实实一步一步来,切不可纵欲过度。”
“……”方无远不太敢想他在师尊心底到底留下了什么印象,好色之徒吗?
作者有话要说:方无远:(阴阳怪气)师尊好懂哦,以后得把师尊知道的姿势都与师尊试一试~
言惊梧:???
方无远:(诚恳)光说不练假把式,师尊不与徒儿实践一番,徒儿如何学得会?
言惊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