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棠……”鸿安公主面上冷淡的外壳渐渐褪去,显出几分无奈:“怎么不沐浴完毕再过来?”
“我忘了。”虞海棠乖乖道:“我很快就去。”
她依偎到鸿安公主身边,仿佛才注意到对面正襟危坐的高大男子一般,毫不客气地来回打量。
长相还可以,十分打个五分勉勉强强,就是这脸也太黑了,祖传挖煤的吗?
男子被她毫不遮掩的嫌弃目光打量的心上惴惴,下意识地理了理襟口。
“鄙人……可是有哪里不妥?”
“哪里都没不妥。”鸿安公主打趣道:“元白可是数年如一日的英俊。”
陆旧心骤然跳空了一瞬,他顺着暗淡烛火看去,依稀可见公主面上那一刹时的轻微的戏谑笑容,因为难得冰雪消融,从而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平素的伶牙俐齿仿佛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了,陆旧张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晕红悄悄自脖颈攀上了耳根。
“又拿,陆某寻开心……”
他脸上快要蒸熟了,鸿安公主却轻飘飘瞥过一眼,恍若未觉般一语带过:“尚未入夏呢,元白倒是火气旺。”
陆旧仿佛兜头被浇了一头凉水,四肢俱冷。但许是失落的次数太多,差距太大,连他自己也不曾抱有希望,只苦涩地掀了掀嘴角,牵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时间不早了,元白这就告退,近日天气冷热变化的厉害,殿下不妨早些休息。”
是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女,何曾会施舍于凡人空泛的怜悯之外的情感?
既然陆元白你早已知道,又为何深陷其中飞蛾扑火?
他一身单薄长衫,默然站在公主府门外许久,只觉眼底一片冰冷涩然。
“陆哥哥。”守在门外,一身小厮打扮,却掩不住清秀面容的少年咬住下唇,欲言又止:“我、我为你不值……”
“回府吧。”陆旧沉静道,翻身上马。
少年隐隐有些不甘,几小步跑上前,拽住了那缰绳:“陆哥哥!”
“乖乖上马车,回去睡觉。”陆旧道:“大人的事情别管。”
“可是,可是她根本配不上哥哥!”少年猛地爆发,声音尖利起来:“她根本就是一个虚伪狠毒至极的女人!她在利用你!”
“曲雅!”
陆旧倏地回头,那一瞬间的眸光竟然无比凛冽,像是利剑般把少年死死钉在了原地。
少年蓦然间感觉寒彻骨髓。
“我,我……”她嗫嚅着,眸光闪烁泫然欲泣。
“虚伪也好,狠毒也罢,不过是随意拿来蒙骗庸人的外衣。她的本性,我比你明白。”陆旧轻轻地,缓慢地呵出一口气,宛如疲惫的叹息:“曲雅,你只是我妹妹。”
原来他都知道。
曲雅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仿佛被清冷的月光照成了一尊顽固的雕像。
“上车吧,送你回家。”
“嗯。”
曲雅应诺,可惜到底不甘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挑起一场兄妹战争的鸿安公主,也在颇费脑筋地哄孩子。
虞海棠也许不算多机灵,可她天生有那么一种小兽般的,无比敏锐的直觉,尤其对着最宠她的公主姑姑。
像是这次,虞海棠只看过一眼,便知道姑姑的淡然模样是真的。
都闹的这么大了,还不曾生气么?
虞海棠像是一只被宠的任性娇纵的猫咪,跃跃欲试地伸着小爪子,想要试探主人宠爱的底线。
“我不想睡。”
她从锦被里探出小小的脑袋,摇头晃脑忿忿不平。
“那让安风来给你讲故事。”鸿安公主对她时脾气一向很好,甚至称得上温柔,只是若是让外头见了她这春风化雪的模样,怕是要惊掉下巴。
虞海棠难免有点小得意:“姑姑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教训陈二狗吗?”
“不想。”
“欸?”虞海棠瞪圆了一双猫儿眼。
“你的事情,你自己做,自己解决。”鸿安轻瞥过她一眼,确是不感兴趣的模样:“什么时候解决不了,被欺负了,再来找我。”
“你觉得自己惹祸了?”
虞海棠闻言,憋了一下午的豪气全散在了肚皮里,恹恹地。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说我,我就骂回去。”她皱着一对纤纤细细的眉头,一本正经地告状:“可陈杰他们在说姑姑坏话!”
“说什么了?”鸿安公主语气淡淡。
虞海棠此刻无比机灵地偷瞄了姑姑一眼,眼珠儿乱转,语焉不详:“说是什么鸡什么晨,还有什么国……”
“是牝鸡司晨,国将不国。”鸿安公主漫不经心道:“知道什么意思吗?”
“当然不知道了。”虞海棠回答的一脸理直气壮:“我上课又不听讲,怎么会知道,总归是骂人的话。”
“尽是些小聪明。”鸿安公主抚过她头顶,突然一声慨叹:“头发又长了,快到腰了。”
虞海棠精神一振,摸着发尾叽叽咕咕:“那我就要长大了……”
“明天随我进宫,见着你皇爷爷,也这么讲,明白吗?”
“知道知道……”
……
次日,陛下果然传召。
虞海棠惊叹于姑姑料事如神,然而早饭吃到一半就要接旨进宫,实在是刻意为难她瘪瘪的小肚皮。
鸿安公主便在袖子里包了些糕点,在侧殿等皇帝传召时,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投喂,虞海棠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害羞。
“姑姑,还有人呢……”她才看见自屏风后拐进来的那人,登时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腮帮还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
鸿安公主给她揩去唇边糕点碎屑:“还饿吗?”
虞海棠小声道:“不,不饿了。”
鸿安公主点点头,很是自然地把被虞海棠咬了个豁口的绿豆糕搁在桌面上,接着看向来人,略一点头。
“慕大人。”
那人是个修眉凤目的青年,五官偏软,气质却很独特,容不得人轻忽。他穿着一身皂色朝服,显然是位官职不低的四品官员。
此时此刻看见椅上端坐不动的华服女子,他明显怔了片刻,才弓身行礼。
“公主殿下万安。”
“慕大人客气了。”鸿安公主示意他免礼,见他落座,又开口问道:“不知慕大人此番觐见,可是有什么要事禀告?”
慕大人,莫不是慕嵘的哥哥,官拜佥都御史的慕峥?
虞海棠好奇看去,几番打量又有些失望。瞧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嘛,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她欲要收回视线,那人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循着目光看向了她的方向,眸光出奇明亮。
虞海棠被他瞅的不好意思,眨巴着眼睛又把头埋进了姑姑怀里。
“回殿下,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慕峥将折子轻扣于案几上,垂眸袖手。
“慕大人这就是玩笑了。”鸿安公主秀眉轻扬,引出两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台谏官员闻风奏事,弹纠不法,向为风霜之任。便是些家长里短之事,亦上可提纲挈领,下可教化民风,怎可说是寻常小事。”
“殿下……所言极是。”
慕峥悄无声息地,袖里五指攥的发白,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既是公主有事寻陛下商量,臣便不打扰了,想来明日再寻陛下也——”
他说到一半噤声,鸿安公主若有所觉,遥遥向殿外看过一眼,原来是传旨的吴公公已然快要进门。皱皱巴巴的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儿,正冲她示意。
鸿安起身牵着虞海棠缓缓走过。
“慕大人怕是等不到明日了。不妨好好想想,该如何兢兢业业为国尽忠……”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小棠的名字,是小海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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