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兄弟姐妹十四人,最后来送行的,不过鸿安公主一位。
废太子离京那一日,天色尚好,是北地冬季少有的暖阳天。虞海棠穿着新做的,和鸿安公主一个式样的白狐皮披风,站在码头上远望着乌篷船顺流而下,渐渐消逝在水天之交。
爹爹娘亲,还有两位兄长都走了……
“哇! “
眼眶红红的小海棠好几天都没睡好,被冷风一吹,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下来了,委屈地抽噎。
“都不要棠儿了!呜呜。”
鸿安公主被她突然爆发的高分贝哭声惊了一下,盯着她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小花脸,一时茫然无措。
“不是不要棠儿。”鸿安公主弯下腰,直视小海棠水淋淋的大眼睛,认真的同她解释:“你爹爹接了一个差事,要去很远的地方。等他做好了,就可以回来了。”
“那还要多久呢?”小海棠伤心欲绝地揪着狐狸毛毛。
鸿安公主道:“等你长大。”
“那长大还要多久?”
“等我变老了。”
“那你什么时候会变老呢?”
“等我头发变白,长出皱纹,走不动路的时候。”
“噢……那你还是不要变老了。我长的快一点就好了。”
小海棠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纠结:“可是我现在就想娘亲,想娘亲做、做的糯米糕,还有红豆饼。哥哥还会给我买酥面团……”
“虞海棠。”鸿安公主突然停下来。
虞海棠无辜地看她:“怎么啦?”
鸿安公主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长得就像糯米糕、红豆饼、酥面团、蛋黄酥……”
虞海棠:“欸?”
……
十五宫宴时,鸿安公主领着虞海棠在皇帝面前转了一圈,算是过了圣目。
虞海棠正式成了公主府上的小主子。除了鸿安公主本人,就她最大的那种,小日子过的很不错。
这或许和鸿安公主格外优容的态度分不开。
她寡居多年,膝下无子,并且毫无养育孩子的经验。某种程度上,她待虞海棠,与待花园里那只鸳鸯眼狮猫并无不同。
纵着它在泥地里打滚,纵着它偷吃鱼儿撑的肚子滚圆,纵着它磨爪霍霍恃宠而骄上房揭瓦——
不好了! 鸿安公主府上的小祖宗又惹事了!
窦芳慌慌张张进来禀告的时候,鸿安公主方才小睡醒来。
细密的珠帘后面,隐隐可见她手持一卷书,正斜斜倚在铺满锦缎柔绢的矮榻上。层层叠叠的繁复宫装自然垂落,于袖口伸出一段赛雪欺霜的手腕,如同一只孤零零的泛着清浅香气的纤细百合,撑在美艷动人的眉眼间。
哪怕服侍时日已久,窦芳仍不敢直视对方惊心动魄的容色,只惊鸿般掠过一眼,便瑟瑟发抖跪伏于地。
近身侍女敛雪最瞧不得这些个小厮畏畏缩缩不成体统的模样,掀开珠帘走出来不客气地低声呵斥。
“溶月当真是越发怠懒了,竟是连规矩都不曾教你们!这肃宁阁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也不怕污了娘娘清净的地儿……还不快快滚出去?”
窦芳受了劈头盖脸一顿斥骂,赶忙儿手脚并用地退回到门槛外头,请罪道:“是,是安风姐姐不在,奴婢又有紧要的消息禀告……”
“同我说也一样。”敛雪摆摆手:“出了什么事?”
窦芳擦了擦额上淋漓的冷汗,道:“大姑娘,大姑娘把陈御史家的小公子给推河里去了! ”
这小祖宗安安生生的这几日果真是假象!
敛雪脑子里嗡的一声,竟生出来果真如此的慨叹:“可亲眼看见了? ”
窦芳便细细道来:“今儿中午,我随张管事去盈善坊领雪花缎,经过金水桥时看见人群泱泱挤挤的,还有看见了大姑娘贴身的薛侍卫——我便留了个心,候在外头等他们出来,一听看热闹的人说,原是陈御史的公子落水了!尽说是大姑娘推下去的!”
“陈御史,莫不是陈嵩柏?”敛雪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面吩咐窦芳遣几个手脚麻利耳聪目明的小厮去街上四处打探消息,一面召集公主府的侍卫,务必将虞海棠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等她仔细问过窦芳在场的都有什么人时,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陈杰、孟迟一、罗友……巧之又巧,正是京中出了名难缠的一帮清流御史子弟!
敛雪不敢擅专,同安风一齐去肃宁阁请罪。
“不过是小孩子的寻常玩闹。”鸿安公主随手撕去桌案上沾墨的一张宣纸,语气淡淡:“起身吧。原也不是你们的过错。”
鸿安公主的性情说是平淡冲和,其实更似冷漠,白生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内里更似一尊高高在上不识爱欲的神女像,鲜少流露出明显的,过度的情绪。哪怕到了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依然不动声色,敛雪都替她着急。
“殿下——”
安风略扯了扯敛雪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等二人退下,敛雪再掩不住焦急神色:“哎呀安风姐姐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我也害怕啊,不过是殿下沉得住气,我便安心。”安风平日少言少语,也不似敛雪这么雷厉风行,可她到底是更懂鸿安公主的,轻轻一指安抚般点在敛雪紧皱的眉间。“你看咱们公主哪次不是成竹在胸?且等着罢。”
这一等便等到了月上西天,闯了祸的小祖宗提着湿透的衣裳下摆悄悄摸进门。
她今日原做了男装打扮——精巧的玉簪束发,圆领窄袖水青滚银边的袍衫,眉毛刻意画粗,正是个俊秀活泼的少年模样,虞海棠出门之前对镜欣赏许久,还颇为自得。
只是现如今在金水河趟过一回水,潇洒气自然半分不剩了,蹑手蹑脚跑过走廊的时候,活像一只瘸腿大虾。
守门的小侍女便被她吓了一跳。
“嘘……”
虞海棠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巴,贴在她脸侧咬耳朵:“公主……睡了么……”
小侍女摇头,脸红红的。
这个点还没睡,不会是在等她罢?
虞海棠在门外踯躅半晌,心虚的很。
进不进去呢……正纠结间,窗纸上暖黄色的烛光倏地跃动了一瞬,跳出个人影来,虞海棠吓得手一抖,径直推开了门。
矮桌前对坐的两人不再交谈,一致转头盯着门边手足无措的虞海棠。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感觉停止了,最近有申的榜几乎都是pc,就涨的很慢,不过不要紧,慢我也慢慢更完。
不然这么多存稿光存着不发更没参与感【摊手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