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带着魔力一样,
将我的理智唤醒,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誓剑,
剑柄上镶嵌着一颗明亮的红宝石,
剑身银光凛凛,
闪着寒光,
发丝被微风吹着荡过刃上,
立成两半,
誓剑:对剑起誓
又名上方宝剑。
天子佩剑。
我竟然要用它来杀九霄吗?
我也疯了吗?
闭上眼,双手将剑放下,单膝点地,道:“微臣冒犯圣驾,罪该万死。”
九霄呆呆地望着我,
像一个木偶,
一动不动,
两行清泪无声垂落,
喃喃道:“叔,你真要杀我。”
裴然眼珠转了转,喉咙动了动,看着九霄,道:“陛下,宜景他……”
九霄缓缓地合上眼帘,
挣扎着站起身,
提着剑,
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我转身几步趴到床边,
床上的人眼帘缓缓掀开,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
浅浅淡淡的眸子泛着雾光,眼角珠泪滚落,浸入鬓边的发里,望着我,道:“宜景……”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哭道:“裴然,我在。”
他嘴角缓缓地勾起,
目光温柔如水,
深深地凝望着我,
我见他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连忙抬起他的手,
放在我的脸上,哽咽道:“你想说什么?”
他虚弱地笑了笑,
似乎很累很累,
很想睡觉,
眼皮不停地往下沉,又费力地往上抬,努力地望着我,干裂的唇微微地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读着他的唇形。
宜景,你没有死,太好了,在受禅台,我以为我看错了。
我椎心饮泣,悲痛欲绝,拉着他的手道:“裴然,你不要死,你看看我。”
他眸子向上抬了抬,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
是一扇窗户,
窗户外有一棵大柳树,
柳树后面是相府的大门,
我擦了擦眼泪,将他抱起来,背在身上,扭头对他笑道:“裴然,我背着你到我家好不好?”
他眼下泪如珠落,
头趴在我背上,
望着前面,
我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到相府的大门口,泪笑道:“裴然,我要抬脚了。”
他的眼泪湿透了我的脖子,
我抬一步,数道:“一,”
他唇角略微地勾起,半合着的眼帘里透着些光,幽幽地看着前面,
似乎太困太困,
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垂落,
我往前又走一步,哭道:“二。”
扭头再看时,他的眼帘已合上,放在我肩上的手也垂落而下,
我又抬了一脚,
往前走了一步,笑道:“裴然,还有六步,你会不会数错?”
说着,我往前不紧不慢地又走了一步,
每走一步,扭头看他一眼,
走到墨王府的门楣下,是第八步,
再跨出一步,距离里门还有半步,
最后一步落下,
过了一尺高的门槛,两脚落在门内,
不多不少,正好九步。
我蹲下身,将他放在地上,拦腰抱起,道:“裴然,入了我家门,以后是我的人。”
到了东厢房内,
将人放在床上,
再也站立不住,
栽跪在地上,伏在他身上号啕大哭,道:“裴然,你睁开眼再看我一次!”
哪里有人应声?
不知哭多久,
外边人道:“王爷,不要哭坏了身体。”
我回头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干奴婢小厮跪在外面。
都是熟悉的面孔,
还是旧时府上伺候的人。
一黑衣小厮跪上前,两眼泛红,抹眼擦泪道:“王爷,你哭了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纵然不顾念自己,也该为丞相搭起灵棚,买棺祭奠啊。”
另一丫鬟上前,含泪道:“王爷,丞相父母亡故,大哥,姨娘也丧,舅父家中早没有人,又无堂兄弟叔伯,府上丫鬟仆人都散了,只剩下一个老管家,不能理事……”
我恍然间想起,
我自戕的时候,斐然的娘子大着肚子,
应有一个孩子。
那孩子如果出生,
到现在应该有一岁多。
后来听说是个儿子,便道:“裴小公子在哪里?”
众丫鬟小厮面面相觑皆不敢应声,
我道:“他是斐然的儿子,只要活着,应该披麻戴孝,守灵送棺。”
我看他们面色有异,
肝肠寸断,哭道:“那孩子也遇难了吗?”
小厮泣道:“王爷,那孩子还好好的,但……”
我见他吞吞吐吐,话也说不完,厉声道:“既然好好的,父丧,子安有不祭之礼!?”
众人皆掩面哭泣,道:“王爷啊,那不是丞相的儿子啊!”
一丫鬟哭道:“王爷,丞相那年四月成的亲,不到九月添的丁,哪有人成了亲,不到五个月就怀孕生子的呀?”
惊天一道雷,
震得我半呆半痴,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含泪道:
河东首富江百万有个女儿叫江零花,
她本和薛小侯爷自幼订婚。
后来薛老侯爷和几个儿子在梁北之战中全部战死,
留下薛小侯爷一个人,
门庭日渐衰落,
江百万嫌弃薛小侯爷是个二愣子,整天只知道舞枪弄棒,不博功名,
靠着祖上荫封,不思进取,
是个没落子弟,
心里不喜,想要悔婚,
江小姐私下约小侯爷相会,
两人山盟海誓,
暗做夫妻,
没过多久,
北境王入京,他的儿子李斯打死薛小侯爷,
江百万得知江小姐怀有身孕后,气急败坏,叫来药婆,逼迫小姐堕胎。
小姐连夜逃出府,
在上京河边想要自尽,被丞相救下,
丞相问了缘由,
差媒人到河东下聘,
江百万喜得连忙答应。
这才保下江小姐母子二人的性命,
谁知道,没过半年,武良造反,
临危之际,
丞相找到薛家忠仆木河北,将薛小侯爷留下的玉佩和孩子一并交付给他,
又将江小姐送上车,
让他们连夜逃命,
谁知小姐半路折返,回到相府,便被武良抓了,后面的事,王爷都知道了。
我听罢,
眼前一片漆黑,
心如刀绞,
痛不能言,
那丫鬟又哭道:“事到如今,江小姐命归九泉,河东江家又怎么会来?丞相已去,无有一个亲人朋友,无论如何,王爷念自幼婚约之情,当设灵堂祭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