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裴青山。
我踮着脚尖,顺着声音蹑足向前走,
还没有走出两步,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拉拉扯扯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凄厉惨叫!
“滚!别碰我!”
我疾步向前,
穿过臭水坑,拐了个弯,面前的场景令我心头一窒,呼吸凝固,浑身的血猛往头上蹿!
几个粗鄙的汉子,光着膀子,围成一个圈儿,
圈里面的人趴在地上,青衫被撕破,头发凌乱,脸高高地肿起,嘴角染着鲜血,肩膀处露出一片紫红的淤青。
“你和你那晦气的娘一样的命!
出身好又能怎么样?
能认识几个字又能怎么样?
你们娘两个还不是被我和我娘玩弄死!
你看不起我是□□生的!
今天我就让你成个妓!让寨子里的人都尝尝你的味道!”
裴青山坐在阴影里,粗肥的胳膊上攀着一条花红银环蛇,手捏着蛇头,说完之后,仰头哈哈大笑。
我身上的血像凝固了一样,怔怔不能动。
裴青山手一挥,几个人猥琐地笑着向前凑。
地上的人惊恐万状,手捂着脸,蜷缩着身体,撕心裂肺地尖叫。
我一直知道他在相府里备受欺凌,
但从未想过,
竟是如此。
裴青山好歹是裴然长兄,
再不济也不至于荒诞阴毒至此!
我怒火中烧,箭步疾速向前,冲过去,一跃而起,抬起脚将阴影里的人一脚踢翻,抓起地上的蛇,转过身反手朝几个愣住的人脸上抽过去。
“墨战!你……”
裴青山躺在地上,捂着脸,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冷笑着蹲下身,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往他身后的墙上按,将他的身体缓缓地向上提,怒目反问道:“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他白眼往上翻,双手抓着我的手腕,拼命地拍打,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像溺水的人一样,四肢在地上来回地踢。
身后脚步声动,
我冷然凌厉道:“谁敢动?”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裴青山面部涨得通红,眼看要绝气,我松开手,他扑腾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身体颤抖不止。
“咳咳……咳咳……”
我转过身,对发愣石化一般的几个人厉声道:“滚!”
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我脱下身上的衣服,走到那人旁边,蹲下身为他盖上,轻声道:“别怕。”
地上的人依然觳觫不止,
身体像筛糠一样,
不停地抖着,
伴着悲咽的抽泣,
我试着伸出手,轻轻地停抚在他的肩膀上,见他没有反抗,才轻微地拍了拍,柔声道:“没事了。”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抬起头,
血丝染红的眼里尽是凄楚,
两行泪顺着眼眶滚落下来,颤声道:“宜景,是你吗?”
我心中悲痛万分,伸出手将人揽到怀里,道:“对不起。”
他头靠着我的胸口,只是哭。
许久之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缓缓地站起身,
手拉着肩膀上的衣服在领口紧了紧,走到阴暗的角落里,对着地上呆滞的人道:
“大哥,我从未因为你的出身而看不起你,也没有放火烧死姨娘和父亲,你不应该恨我,更不应该跑到陈洲为非作歹,你好自为之。”
说着起身,对我道:“走吧。”
我扶着他向外走,转过拐弯处,只听身后一阵抽噎哭泣,哽咽道:“裴然,是大哥错了,大哥对不起你。”
裴然站住脚步,停了一会儿,怔怔地回过头,
我也跟着回了头,
蹲在角落里的人双膝跪在地上,
头磕着青石板哐哐地嘭嘭作响,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在地上,成一片滩,
眼中热泪滚落,砸在地上,成一处洼,
不停地道歉。
裴然哗一下泪眼滂沱,
琥珀色的眸子里透亮光,
光里闪着水汪汪的一片清澈,
仿佛这一声迟来的道歉洗刷了从前十几年所受的欺辱与不公,
他眼泪无声地掉落,
慢慢地哭出声响,
越哭越汹,
仿佛藏在胸中十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
怎么止也止不住。
他哭了很久,缓缓地转过身,走到裴青山面前,双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道:
“大哥投案自首后,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陈洲府尹会秉公处理,若需要接济,家中还有一些银两,我到京城后会差人送来。”
裴青山感激涕零,连连磕头,道:“多谢小弟。”
就在我们两个转身之际,
身后突然一声高声大呵,道:“裴然死来!”
裴然还来不及转身,只见一道冷冽寒光从阴暗处向背后劈来,
势头之快,令人始料不及,
速度之疾,让人猝不及防。
“呲”一声,匕刃划过布料的声音,
我拉过裴然,揽在肩下,弯腰向下,一脚踢在裴青山的膝盖上,转手抓着他的手腕,反手刺向他脖颈处。
一刀过后,
血溅如雨,
喷洒而出,
裴青山目光直直地看着我,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手僵硬地指着,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脖颈处,直直栽倒在地。
裴然惊愣一会儿后,惨淡一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