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带着大部队回去,让一个小兵骑着快马,回去报捷,想来等父帅得到消息,应该会放开手脚,彻底打下来。
毕竟粮草一下调拨不过来的时候是最好打的,若是等云军缓过气,那未免又要折损一些大周的将士。
果然,等到言昭带着粮草回到大营的时候,士兵们脸上都带着笑,记功官那里挤满了人,是一袋又一袋的耳朵。言昭心情有些不大好,云国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送这些人来送死呢?
不过,有个比较奇怪的点,这些耳朵里为什么···属于女人的耳朵就那么少。
云国,在做什么?
此时,东宫
“殿下,想来此时,已经大败。”太女属官李昃汇报道。
沈迟神色不变,微微点头“王弟带的那些人,落败也正常。”
李昃喜道“如此,已解殿下的心腹大患了。”
沈迟没有说话,她确实借着宁王带兵的名头塞了不少爱作奸犯科的男人进去,还有一些在大云都学了兵痞习性的女兵,她知道,她这个弟弟最在意的是什么。
无非是男人与像男人的女人,只要有一个地方能证明男人比女人强,她这个弟弟,必然会不余其力。
值得吗?舍弃一批粮草就为了送这些人去死,或许是值得的。
沈迟敲了敲桌案,还是有点儿满意的,总感觉,这么一收拾,家里干净多了。
不过,沈迟看着手里的密报,这是她塞去宁王军队里的眼线,却不想,这些人能做出这种事。呵,奸恶之人就是奸恶之人,哪怕是自己当初裁撤了他们,他们也不思悔改啊。
“王弟纵容手下兵卒,做出这种事,子时,孤还该封他为纯亲王吗?”
中正精粹曰纯,志虑忠实曰纯。
纯亲王,他配吗?
这些桩桩件件的恶事,早把姐弟之间的温情抹杀了。
李昃跪下请求道:“如今事态还未能完全被我们所控,殿下三思,一个纯字,给了便给了。只要殿下上位,施行德政,亏欠百姓的,总能还清。”
“你倒是替他们大方。”沈迟冷嗤一声,“孤会下罪己诏。”
“殿下!!!”
“李昃,没了宁王,云国之内,无人敢与孤争锋。一道罪己诏,成不了气候,却能让天下归心,有何不可?”
“可到底葬送的是我朝百姓,污的是殿下的青史名册。”
沈迟笑了“青史名册,就那么让人惧怕么?且让世人说去吧,孤问心无愧。”
“殿下···”
主帐
“父帅,孩儿缴获粮草百余石,敌军将领牛大勇首级,并敌军一百一十二耳。”
“我儿勇武!”言泓笑着从榻上起来,却忍不住一阵咳嗽,看那绢帕沁出血来,言昭一时慌了神。
“父帅,父帅,您这是怎么了?快传军医!”
言泓连忙摆手“不可,为父不过是多月未动,伤了些元气,将养些日子就好了,战事还没有结束,不要···咳咳咳,不要惊动大家。”
言昭眼中含泪,只得应下。
“昭儿,扶为父去榻上。”
等到言泓一口气缓过来,他方才指向案下一处木块,言昭伸手去探,却是暗格,掏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精铁锁箱。
“钥匙。”言泓扯出身前的钥匙,递给言昭。
打开箱子,是圣旨。
“殿下的旨意来了,为父给你压下了。如今你有功在身,这道旨意也该用上了。为父···咳咳咳···本来是要等这场战事结束再···再册封你。可··为父担心自个儿等不到了。昭儿,拿着旨意和我的手令,你知道怎么做的。”
再看那桌案上,居然是一纸早就写好的手令。
“遵皇帝旨意,着言昭为少将军,位同副帅,危急时刻,可统领全军。有不遵少将军令者,斩立决。”
父亲···是什么时候写好的。
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写完的,那时候的自己还在密林里,他是不是一边担忧一边又写下这些。是,是自己粗心大意。
父亲常说大勇若怯,若非身体形势危急,怎么会让自己领一百人就去深入敌军腹地,勘查粮草,争取立此奇功?
他原来,原来是等不了自己了。
“父帅···父亲,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打完仗,我们就回京城去。回京城去,颐养天年。母亲,对!母亲,还在等着您。”
言泓温和地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这么多年,伤痛都撑过来了,多余活的岁数,是老天赏的。”
“咳咳咳···好了,我儿···不要效小儿女之态,趁为父还活着,把事情做了,这样,我才安心。”
“是。”言昭揩干眼泪,争取平静下来,不让别人看出来,才召开了议事会。
齐明宣读圣旨,安护宣读手令,记功官呈上言昭此次出行的记功簿,虽然也有一些将军有怨言,但看在老将军精神矍铄地坐在椅子上,到底没有说什么。
言昭不敢流露出一丝悲伤。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言泓的身体早就不大好了,如今的情态,全是服用了激发根本的虎狼之药才有的。
早先,这药能撑半个月,然后是三天,接着是一天,到了如今,便只能撑一个时辰了。
这时候,言昭才明白什么是不大好了。父亲从来不说,因为他要替“儿子”撑面子,他不能倒下。
言昭换上了少将军的盔甲,言泓看起来高兴极了,他精神头很足,自个儿解下腰间的佩剑给言昭,最后又说了那四个字。
“我儿,勇武。”
等议事会散之后,等药效过去,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垂暮的老人,坐在榻上,微低着眉眼,似乎快要睡过去。
言昭没有说话,生怕惊动这位劳碌了快要一生的老将军。他年轻的时候被上峰欺压,自己打出来一条路。后来劳苦功高,如花美眷,以为是人间极乐。可君王猜忌,孩儿痴傻,朝堂之上如履薄冰。边界之处,周云战事绵延不绝。
他留了多少时间给自己,只怕他自己也不晓得了。或许如他所说,皇帝是为了皇帝,国公是为了国公。可这事业的艰难,可这为侯的苦果却是一人品尝。
说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可夫婿封侯之后也同他们的夫人一般痛苦吧。
担子总得挑起来,言昭看着眼前的老将军,北地军,大周,大云,快要压垮他了。
“爹,躺下睡吧。”
言泓没有反抗,他躺下了。
“昭儿···军医说我的身体是风中烛火,早就保不住了,你不要为我担心。”
“你做得很好了,我无数次想过我的孩子穿上这身盔甲会是什么样子,今日到底得偿所愿,我没有什么遗憾了,非要说的话,只对不住你母亲,我先她一步走了···罢了,我去下面拼个功业,还让她做国公夫人···”
“爹,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说了。等战事平定,我就带你回去,我们回定国公府,陪在母亲身边好不好。”
言泓没有力气,他微微抬了抬眼皮“我回不去了,沙场上的人,靠打仗吃饭,死在沙场上,理所应当。”
“只是···”
言泓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出声。
他就安安静静去了,远不像他来时的轰轰烈烈。
言昭秘不发丧,整日带兵出去打仗。她打起仗来格外凶猛,出手便是杀招,不留半点余地,只用了十五日,便打得云军再不敢出城应战。
言泓手下的那些将军,都说她已经有了大元帅的风范,言昭没有说什么,她变得更加沉默。
直到夜半,言昭下令发起总攻,在定安城一片混乱的时候,言昭搭弓拉箭,箭矢飞跃,正中城楼上的宁王,只一箭,便结束了这位罪恶王爷的一生。
三日后,云军请降。
开春二月,周云再定边盟,约定大云割让定安城,并许诺五十年不犯大周。
二月二,言昭公布国公死讯,三军缟素,举国同悲,与此同时言昭正式统摄北地军,就任大元帅。
二月五日,言昭扶棺归邺城,葬言泓于故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因为下一章要详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