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言昭逐渐接触了不少银子,也做了不少账。但或许是邺城太小了,言昭很难接触到外地的银票,本地人做生意又多用现银。言昭想冒险一试,但左思右想仍旧不放心,她本就是小心谨慎的性子,见事状不对头,终究是又按下心思接着干活等待。
两个月,她手里已经攒了二两银子了,中间倒是没怎么花钱,毕竟在现代人看来,古代平民所使用的很多东西都不见得好,言昭自然也不乐意为了它们花钱。在做账的时候,言昭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物价,比如斗米五钱,她身上的钱不至于饿死,但是工钱也算不得高。听伙计说干满一年或许还会涨涨,而她也不会别的生计,只好这样磋磨年月了。账房的活计轻松不用每天去上货,一个月又有旬休三天,每旬休息的时候,言昭便常常去东街的书肆,支付十文,借阅书籍。
她借的书大部分都是通识性的读物,比如大周风物志,又比如邺城人物志,这时候,她发现大周也有自己的《山海经》和《水经注》,通过这两本书,她才对大周的地域有了个明显的认识。大周与她印象里的古代国史并不一致,大周所在的地方是一整块大陆,这块大陆上,以东为大周,以北为云国,以西则是一片大漠,而以南是茫茫沧海。大周以郡县制为地域划分基础,共一京十三郡,而言昭所在的邺城便是宁安郡邺城,按照南北划分,属于北方。需要往南过两郡才能到京城。
知道了自己在哪,言昭便开始了解当前的局势,这局势自然没有人写成书,好在北地尚武。她旬休夜了常与张狗去吃酒,在客栈听客人谈,听说书先生谈。才知道云国与大周三年前才打完仗定了盟约,约的也只是十年太平。至于吃酒,也是因为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以后作为男子,若是一直不喝酒,难免惹人怀疑,倒不如趁自己不和张狗住一处,目前也没人关注的时候,把自己的酒量练出来。打算好一切之后,言昭继续过上了每日上工,旬休看书的日子。她清楚,当下的一切都是在为未来积蓄力量。
九月,到邺城工作已经三个月了。她还没有接触到外地的银票,但刘福已经逐渐信任她。如今时节入秋,各地丰收,想来很快就要有不少外地商人往来北地贸易,到时候,怎么说也要带上她这个账房。果不其然,望日下工的时候,刘全便来知会她,明日收拾套新衣服,要同刘福出去谈生意。她应了,回去便把中衣缝个口袋,又把身上的钱拿来,九张小额的银票分别放在了屋子的地砖下,这地砖,她兢兢业业撬了快一个月,才松动。三张百两的,一张缝在鞋垫背后,两张缝在中衣里。保证丢了一样东西总还有另一样。
收拾完,第二天起来穿了新的外衣,便出门同刘全一起等着刘福来了。
刘福约见客商的自然不是她和张狗吃酒的普通客栈,而是邺城知名的天香酒楼,据说这酒楼在京城也有分号。但是因为吃顿饭花销太多,言昭从未打过这的主意。如今倒是托了东家的福,能来吃吃古代人的奢侈晚宴,言昭心里还是有些许激动的。
天香酒楼自然装潢大气豪华,不过言昭在现代也靠着薅团购羊毛去了不少高级酒店,比起酒店那些动辄森林,海洋主题的装潢,甚至是5D走廊,玻璃栈道修建来说,天香酒楼也只能算平平无奇。不过言昭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平平无奇也比她吃酒多次的客栈好上太多太多了,现在的她,只期待吃饭!
客商的口音,言昭是听不出来是哪里人的,左右她就是陪着来的人形计算机,也不用管这么多。等菜都上来,言昭吃了,还是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因为古代香料的不完善,对食材的处理能做到这一步还是很不错了。失望归失望,在现代死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做回现代的美梦。
酒过三巡,刘福主动挑起话头,问客商这次来打算带多少米回去,又打算用什么结账。言昭才有了些期待,大周的经济体系并不健全,有时候商人结算货物,使用的不一定是货币,有可能只是绢布这些等价的货物。言昭没有办法从别处知道银票的样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客商身上。
客商微微眯着眼,“刘老板,你我多年相识,我坑不了你。照往年的量,我带二十石走,这次用银票。”
刘福当即眉开眼笑,不住轻拍客商的肩膀:“老张,我没看错你啊!京城那边的生意有你牵线搭桥,我就放心了。”老张也咧开嘴笑了。原来刘福早有往京城扩张生意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想好信任谁。如今刚好借这二十石米去打量虚实,也不亏。老张知道自己这老朋友的心思,也甘愿京城的米铺再多一家自个儿知根知底的,何况这十年来的合作,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合作起来才能更放心。
“老张,这二十石米交给我,你放心。绝对!绝对用我铺子里的新米,不给你混一颗陈米。”
“刘哥言重了,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刘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老张啊,心知肚明!”
言昭在一旁听他们要用银票结账更是激动,走账大都要从自己这里过去,到时候自己拿那银票来掌掌眼还不轻松?
几人酒宴一直到夜半,各去不提。
次日一早,老张便来了,他先是进了铺子,听刘全说刘福酒还没醒,便笑话了刘福许久。刘福过了约莫一刻钟才来,看他神思清明,哪里是还有酒没醒的情状,言昭陪在刘全身边看着这情况,也知道这是刘福故意示弱。刘福先是拍拍手,让伙计把昨日连夜称量好的米桶搬出来,又过去把老张从椅子上请起来,二人一道去看米。
刘福手轻轻戳进那米堆,手掌舀起些米,果然是颗颗饱满圆润,没有一点弄虚作假。老张直竖大拇指,夸着绝,另一只手也忍不住去摸这米。
“不错不错,你这米啊,去京城有什么去不得的!只管来。”说完也不含糊,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囊,打开,里面是叠了好几折的纸,他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展开,递给刘福看。刘福自然是看了许久才递给言昭。
言昭接过这银票,才入手便觉得纸的重量不对,等着再一看字,这不就是繁体么?自己的银票莫非真有问题?难道自己的银票是云国的字吗?想到这点,言昭当下便想去书肆看看云国的字长什么样子。但是这边又岂能走开?
老张叫来一个伙计,“这是我们米行干多年的伙计了,他,同你们账房一道去取了现银。我们银货两讫,这才便宜。”刘福连连点头,接着才对言昭道:“言先生受累,同米行的人跑一趟。只是这银钱数目也大,也罢,刘全,你再带铺子里两个壮实的伙计。你们四人一道去银号。”
“是,老爷。”四人齐声应道,言昭又把手里的银票递给老张,老张看了又看,把银票递给自己信任的伙计。如此才不会导致后面银号取不出现银,言昭被迫蹚浑水。
银号就在狗儿坊附近,五个人一同过去,言昭在一旁看着那伙计把银票递进去,银号便立刻取了一百两现银给他。五个人将这一百两分作五份,一人各带二十两,再结伴回去。中间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只不过言昭难免有些心内戚戚。倘若自己的银票真是云国的,那要在这里赚多久的钱才能雇到马车回去呢?这四百两银票一旦暴露,岂不是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云国人,若是如此,三年前才与云国结束战争的大周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这样想着,便觉得心内冰凉。
不过现实中的事件并不会被情绪影响到,刘福收了钱,指派伙计把老张的米桶搬上米车,又指派刘全同自己的儿子一起跟着老张去京城调研开展分铺的条件。
眼看着那些人渐行渐远,刘福拍了拍言昭的肩膀,“好好干,将来同他们一道去京城,你们都还年轻,邺城太小了,不适合年轻人。”
言昭勉强一笑,作揖:“多谢东家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