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言昭把外衣穿好,去井边打水洗了脸。她也没进正屋去叫张狗,毕竟是张狗介绍的工作,等人睡醒的耐心,她还是有的。她回到自己屋子里坐着,顺便给自己扎了发。发髻她是不会了,粗略扎个马尾还是懂的,这具身体的脸她还没见过,只可惜一直没有镜子,井水又看不分明。算了,当务之急还是把钱弄到手,填饱肚子,购置床褥,其他都得稍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张狗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正屋走出来,他去井边洗了把脸,晃了晃脑袋,才看向小屋。言昭见他看来,起身对他作揖。张狗摆摆手,又喊她出来准备出门。
二人走在路上,一道往城西走,这狗儿坊在城南,那刘家米铺在城西。说来这姨夫还算张狗比较亲近的亲戚了,不然也不会看在张狗的面子上,轻易接受一个外乡人做账房。走了两刻钟,这城西便到了。言昭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路径,也明白了这邺城并不算大。
刘家米铺的规模并不算小,一间商铺,后面打通还有一个院落,几间小屋,想来若是聘为此处的账房,东家也是会提供住处。毕竟账房工作与米铺生意紧密相关,轻易离不得人。张狗让言昭在米铺外等候,他进去攀谈,言昭便乖乖站在外头。一刻钟后,张狗和一个矮胖的老头子走了出来。想来张狗也三十了,姨夫年纪大些也实属正常。刘福面相仁厚,笑眯眯同张狗说着话,步子说不上快,但从容得很。见到一旁立着的言昭,仔细打量这年轻人。
腰背挺直,面白无须。看着是读书人的相貌,只是太年轻了,古代还是多信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道理,若这是旁人引荐的,刘福想必就要打发走了。可是张狗往日不曾求过自己什么,这又是他那义兄弟。也当给侄儿一个面子,三十文钱的亏损他也不是经不住,摇摇头,正要说话。
言昭连忙作揖,“小子见过东家。”
“字写得如何?”刘福惯例问话,言昭摇摇头,“空口白牙,只怕不好说。东家这可有纸笔?小子写几个字,还望东家指教。”言昭在现代是古风迷,书法她也是练过的,此刻正是抱着赌博的心思,打算进去写几个字看他们认得不认得,若是不认得,自己早点闹了笑话,换一家便是。
刘福见言昭落落大方,并不露怯,心下有些满意,便领着他二人往屋后走。
中间经过米铺,言昭看见米铺旁边的木牌,上面写着米名与价钱,都是她认识的字,悬了许久的大石,方才落下。刘福带着他们掀开布帘,走到小院里的一间屋子旁。
“这就是账房的住所,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后生你且写几个字吧。”
言昭也不多话,仔细磨了墨,照着之前过铺子记得的米名和价钱写了出来。刘福端详片刻,不住点头,“不错,不曾想你年纪小小,倒是有一手好字。只是不知道你对账房又又多少了解?”说完拍拍手,便有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瘦高男子走进来,刘福指着他对言昭道:“我平日不爱在铺子里,这就是米铺的掌柜,同我是本家,你叫他刘叔便是。刘全,去把夫人写的账房考校誊抄一份来。”
“是,老爷。”刘全去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才拿来了试题。言昭接过来,细看许久,其实她数学并不好,但应付一间米铺的学问还是有的。当下回复道:“东家,一共是三两一十四文。”
“不再验算?确乎如此?”
“确乎如此。”言昭点点头。
刘福便放了心,“也罢,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心算本事高超。刘家米铺便聘你为账房,月钱是一两银子,住在铺子里,吃喝也由米铺为你担了。”
“多谢东家。”
张狗更是欢欣雀跃,这时候言昭便忽而作揖,“东家可否允许我支取一百文钱?”
“这是何缘故?”
“狗哥待我不薄,奈何我身无分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活计谋生,便想着支取一百文钱请狗哥吃酒。”
张狗要阻止,却被刘福一个眼神示意噤声。刘福打量了言昭许久,方才让她直起身,“你有这份心思很好,我这侄儿心眼憨实,你拿他当兄弟也是他的福气。刘全,去支壹佰文给账房。”
那刘全自领命去了,张狗在一旁讪讪一笑,言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哥同我客气什么!”言昭倒是没有卖好的心思,她是真心实意的。穿越异世,她对人本该是满身防备,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身上不明来源的钱财,老二婶对她的心思,桩桩件件都让她很难放下心防。这时候张狗出现了,张狗帮了她,还帮她想了安身立命的法子。不然,她一个不明来路的钱,一个不知户籍的身份,谁都可以把她落成奴籍,再缴走她的钱。
“既然如此,我只好先谢过你。”张狗情急之下有些嘴笨,说完又自己拍了一下嘴。
“你我义兄弟,不必言谢。”这句义兄弟原是张狗为了让刘福放心而贸然说出的,既然言昭如今乐意认了,张狗更是高兴,已然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夜,二人在客栈吃了酒,便一道回了家。刘福的意思是明日上工,不过看他俩兄弟情好,便让言昭今夜可以歇在狗儿坊。
等到次日卯时正,言昭便起身要去刘家米铺了,铺子是辰时开张,她得提早过去梳理旧账,记录新账。刘全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来了,便递给她一把钥匙,这仅是她房间的钥匙,其余的门,并不由言昭操心。回到屋子,昨日便窥见账房模样,足见这刘家米铺待人和善。言昭现在终于有了个稳定的居所,被褥都是新的,桌上摆着几本蓝色簿子,有以前的,也有全新的。言昭坐在凳子上,开始一本一本看簿子,一直看到卯时三刻,外头有人敲门,方才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开了门,却是一个身着短打的伙计。
“言先生,可以到厨房领早食了。”
“好的,麻烦小哥。”
那伙计连连摆手,笑嘻嘻走了,言昭才摸摸自己肚子,也许是昨天晚间吃的有些多,并不觉得饥饿。不过,还是可以去看看这家铺子吃些什么,念及此,言昭便把门一阖,顺着刚刚伙计走的方向过去。
厨房外头排满了人,人人手里都有个碗,倒显得言昭格格不入,她排了上去,轮到她时,和厨房大娘面面相觑。大娘忙一拍脑袋“瞧我的记性!竟把言先生忘了,小英,快去拿个碗出来。”旁边年轻点的姑娘便急忙放了手里的勺子,转身就进了厨房。今早吃的看不出是什么来,褐色的汤,里面应该是豆皮并着杂菜,又从大娘手里领了个白馍,这便是一早的饭食了。
对于卖力的伙计来说,这是实打实的顶饱抗饿能干活。但对于言昭这样不咋出力的来说就有些多了,她只把白馍吃完,喝了几口汤,就有些喝不下去了。她把碗递给小英,便捧着肚子回了房间。古代的东西还是有些吃不惯,不过也不知道中午吃什么,若是一碗拽面,那倒可以尝尝。
辰时,铺子开门。
言昭抱着一本新簿子来到柜台前,柜台上已经有俩算盘,看得出来,其中一副是为刘全准备的。
“掌柜好。”刘全也住在铺子里,只不过他是掌柜,自不用自己领饭,有的是伙计乐意把饭食端到他屋里给他吃。在古代这个讲究师父带徒弟的地方,只要刘全乐意,到时候在刘福那里说些好话,这些小子说不定也能派去做个分铺的掌柜,所以刘全那里可不缺人卖好。至于言昭,她毕竟初来乍到,自个儿都没立稳脚跟,自然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这儿来。
言昭也清楚,账房对一个铺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如果她能好好干下去,在这邺城,混得也不会太差。但是她志不在此,她明白按照小说的一般套路,她身上的钱绝对不会让她这辈子如此蹉跎。尽管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但是她就是莫名地相信命运的拐点很快会到来。
不过目前说那些太遥远了,还是早点攒些钱,然后再想办法找信得过的书生认一认银票上的字吧。这字古怪,但是她才穿越不久,不确定其他银票是不是和自己的一样,若不是,她贸然去找人看银票,无疑是把自己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