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似乎过得很是漫长。
季驰光与宋羲在教室学完习,一个到操场跑步,另一个则背着大提琴去往大礼堂练琴。
季驰光先是热身,又再跑步。他的手上扣着一个便宜牌子的运动手表。
这是他在回来之后的第一次体测不尽人意后斥巨资买的。虽然价格仅有两位数,还没过百,但对季驰光来说已经是巨资了。
毕竟他上辈子都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季驰光低着头,虽然已经买了好几个星期,但他仍然为这个不必要的开支而感到心疼。
他定好阶段定时,又习惯性地将掐丝银镯子撸了撸,撸到小臂上不怎么妨碍他的地方,但他没跑几步,细幼的银镯子便顺着紧实的手臂溜松了,与运动手表磕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
运动手表滴滴两下,季驰光的小腿肌肉便绷紧了,像箭一样嗖地跑了出去。他全力冲刺了好几十秒,运动手表又再滴滴,他便缓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时长跑的速度慢慢地在操场上跑着。
腿部的肌肉也略微松弛下来,随着他提腿跑动的动作,形成精瘦又健美的弧度。
一组变速跑结束,季驰光忙掐表,又调动了一下上变速跑的记录。——没进步多少。
季驰光一双大狗狗眼垂了下来,带着肉□□珠的嘴唇抿了抿。最后还是烦躁地挠了挠头,走上看台喝水去了。
他坐在看台上,一边喝水,一边啃已经凉掉的麦辣鸡翅。
这是刚才宋羲给他点的,宋羲点了三份,季驰光分给了宋羲一份。剩下的一份吃不完了,他就提着这个小袋子。把它带来了学校。
已经凉掉的鸡翅不如刚炸出来的香脆可口,冷掉的鸡油也扒在了鸡肉里,不再流动,软软的脆皮附在鸡肉上。
脆皮里的油似乎也变多了,渗透了画着鸡翅简笔画的纸袋子,纸袋子的下半部分都几近被油染成了透明色,但好歹是防漏的,油没有沾到季驰光的手上。
季驰光对自己刚刚消耗完的热量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毫无负担地坐在看台上吃起了凉鸡翅。
虽然鸡翅已经凉了,但季驰光仍然觉得是好吃的。他吃得仔仔细细,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
有人觉得鸡翅连接的脆骨硬,是不吃脆骨的。但季驰光吃,脆骨被他嚼得咔咔响,就连骨头上的肉都嗦得干干净净,一丝肉都没有挂在上面。
他决定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再买一份热腾腾的炸鸡翅带给婆婆吃。
季驰光绕到看台后面的洗手间洗了手。他又坐回看台休息,从洗白的牛仔包里掏出水瓶喝了两口,就一步一步地走下看台,又要再去训练。
交1中的跑道是标准的400米跑道,很大。今天没有什么风,红色的操场被阳光烤得仿佛要融化了,浮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胶味。
季驰光刚一走到操场。远处那头便遥遥地跑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那个人跑得很急,跑步时的逆向气流让他较为宽松的白色长袖贴在了身上,腹肌若隐若现。
季驰光定睛一看,竟然是宋羲。
宋羲没背大提琴,距离他们分开练习还不到四十分钟。宋羲极其自律,没到晚饭时间是不可能停下练习的。
季驰光上辈子也常在周末的时候跑来学校训练,有一次他经过艺术楼的大礼堂。大礼堂的正门在二楼,舞台却是在在一楼的,后门也在一楼。
当时后门没关,里面传来悠扬的提琴声。
那时候也是夏天,小礼堂里开着冷气,季驰光当时跑步跑得太热了,他贪凉,没忍住冷气的诱惑,从后门钻了进去。
后门连接着一个漆黑的走廊,走廊左边是一个半掩着的门,门后就是礼堂观众席和舞台。走廊的右边则是通往后台,供表演节目的同学化妆换衣服什么的,还有一些比较笨重的乐器如钢琴一类的,也存放在那里的库房。
悠扬的琴声从半掩着的门传出来,季驰光受冷气诱惑,禁不住地往那半掩着的门走,想要彻彻底底地蹭一会儿空调冷气。
冷气只开了靠近门口的这一个,大礼堂里没有开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舞台的侧面。
舞台上随意地开了一盏顶灯,顶灯不算太亮,光柔和地洒落下来,像一条温柔的河从上往下流淌。而宋羲就置于这条河中。
宋羲双腿岔开,大提琴在他的腿中间,他左手揉按琴弦,右手则持琴弓。如水般的琴声则随着他的动作潺潺流出。
季驰光看呆了,也听呆了。他张着嘴,一曲终了,他才后悔没有用手机识别这是什么曲子。
好在宋羲又来了一遍,季驰光才得以用音乐软件识别出来。
是舒伯特的《水上吟》。
身体已经被空调吹得凉了下来,但季驰光却仍然不想走,他躲在黑暗里,台上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在吸引他看。
台上的少年光芒万丈,他的皮肤在柔和的光下像是在发光,台上氤氲着细微的尘埃,被光一照便变得明显了,萦绕在宋羲身边,宋羲却纤尘不染。
季驰光自己却是暗沉的,他手上提着一双穿旧了的钉鞋。身上穿着的则是起球的,灰扑扑的运动服。
季驰光安安静静地退出了小门,经过那条漆黑的走道,又出到了室外。
室外太阳依然很大,天气时炎热的,蝉鸣一声一声不绝于耳,他像是从梦境回到了现实里。
季驰光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默默地哭了出来。他提着鞋子走在学校的校道上,因为是周末,校道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渗到了衣领里面,弄得脖颈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另一只手上则捏着屏幕裂了几道痕的手机,手机打开了音乐软件,正在外放,如水的音乐从喇叭流淌出来,虽然因为手机质量问题而带着一些杂音,但旋律仍然能让人联想到静谧的湖水,粼粼的波光。
后来的周末也是一如既往地自己加练,但是每当经过大礼堂,只要大礼堂的后门没有完全关上,里面传来的是大提琴的声音,季驰光就知道,里面是宋羲在练琴。
宋羲的练习时间不会太短,大礼堂的后门通常是在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才会完全锁上。
上辈子季驰光与宋羲几乎没有交集,就连看他练琴也是偷偷的,但也只看了一两次,后面他便不敢看了。
就是经过大礼堂后门时,若听到里面传出琴声,他便忍不住驻足,在那里听完一首又一首,才慢慢离去。
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自己和宋羲成为了朋友!
季驰光一想到这个就开心,他甚至有点雀跃,心脏像是换成了打了气的棉花糖,飘起来的时候伴着点点的甜滋滋。
虽然季驰光确实是有点奇怪宋羲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但他还是用两只手臂大幅度地像宋羲挥了挥,然后也迎着宋羲的方向跑了过去。
宋羲手里像是揣了什么,他虽然跑得急,但稳稳的。
两人彼此迎着对方跑去,季驰光跑得比宋羲要快,很快他们就会和了。
宋羲从季驰光向他挥手的时候便禁不住地笑了,这笑意一直持续到季驰光跑到他面前。
季驰光喘了两口气,双手撑住膝盖,弯着腰,他仰起脸,狗狗眼里面也尽是笑意。
这时,宋羲手里的东西动了动,它唔唔两声,小爪子碰了碰自己的脸,随后就盖住了,像是很怕亮。
干净柔软的面巾纸铺在宋羲手掌上,他的两只手掌合拢着,捧着一只眼睛还没睁开的小动物。
是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