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小五目光从南初面具上移开,随即扫了小院一圈,“这破地方,怕是容不下本尊。”说完便转身离开。
苏子沐的八卦欲望噌噌往上飙升,冲那红色背影喊道:“来之前不是说荒郊野林也住得下么?我这儿自然比不上掌门之子的待遇。”
那人恍若未闻,远去的脚步一刻也没停。
苏子沐阴笑着。
先前说得信誓旦旦,不愿见到严默,威逼利诱死皮赖脸要跟他过来,现在居然宁愿回去也不待在这儿。
想到身后还有个人,他回过身,“小南初——”
可对方已经踏入了房中,心不在焉地随手关上门。
留他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看来确实有情况。
一觉醒来又到种田的时间。
苏子沐到药田时,严默已经开工了多时。
由于总被人找麻烦,他怕了,再被罚下去,他这辈子都别想修到大乘期。
他绕到另一边,避免与这些人打交道。
惹不起他躲总行了吧?
太阳不知不觉从山头升到头顶。
苏子沐一边喂养灵草一边想着昨晚还没弄明白的八卦,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与阿夙何时相识的?”
严默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边,言语温和全然没了昨日的那副杀神样。
“阿夙”就是小五,全名离夙。
话说小五这个名字还是他单方面给离夙取的。
当初被困古树太过无聊,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是靠数地上的草来打发时间,他也是在那时发现的开了智的离夙。
因为当日正巧数到一万零五,便将这株草命名为“小五”。
“九年前在北域碰巧遇见的。”苏子沐随口答着。
严默抿上嘴,替几株灵草输送完灵力,又问:“你们很熟?他好像很喜欢你。”
“算熟,喜欢谈不上,他似乎只是不喜欢你。”
苏子沐不咸不淡地敷衍着,他可没忘,因为此人自己种田期限又加了三个月。
“为何?”严默没掌控好灵力,手下一株灵草被撑爆湮灭,秃出来的那一小片黑色土壤在排列有序的药田里十分显眼。
苏子沐算是知道,面前这个温润公子似乎很容易因为离夙而暴动,莫非喜欢离夙?可离夙不是妖么?
昆仑掌门之子喜欢妖不太可能,但冲离夙那张脸看,万事皆有可能。
他也不过多纠结,试探地拱火:“讨厌一个人往往不需要理由。”
严默没回话,埋头灌养灵草看起来尽心尽力,实则经手的五株灵草里就会撑死两三株。
郁郁葱葱的药地不一会儿就变得稀稀拉拉,余下的那几株灵草宛如在荒漠中艰难求存。
苏子沐暗中憋笑,瞧瞧他又发现了什么?原来这人真喜欢离夙啊。
拱完火他默默离远了些,去到另一头种自己的田,免得到时候不小心把撑死的灵草算到他头上。
他现在兜里可没多少钱赔。
“你与容诺以前见过?”
不得不说种田是个精细活,倏地听到这个名字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一株灵草便化成了灰。
苏子沐挪到下一株,若无其事地问:“以前?”
严默直起身,瞄了眼他脚下空出来的黑色土壤,抬眸觑着他,“你喜欢容诺?”
“整个昆仑,不喜欢容师兄的人很少吧?”他仰起头微微一笑。
容家大公子,昆仑丹峰峰主首席弟子,修仙界众多修士的梦中情人,迷弟迷妹数不胜数。
“是这个理。”严默并未就此罢休,坏笑道:“但我说的是那种喜欢,就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比如……”
说到“上床”两个字,严默没了声音,转而用口型道出。
“我还小,一心向着道,师兄莫要开这种玩笑才是。”
苏子沐笑得天真无邪,心里止不住地骂娘,差点儿又把手下灵草弄死。
对方笑得更狡诈:“初入昆仑的第一天,你可就因为调戏白絮而被追着打了几个月,如今搁这儿装了?”
“调戏白絮?”他顿感一阵恶寒,如同数条毒蛇蜿蜒爬过全身,“不好意思,眼睛还没瞎,你不妨说成白微,也让我心里好接受些。”
“你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他回答得掷地有声咬牙切齿,低下头专心处理灵草。
觉察那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站起身一记眼刀子杀过去。
“师兄如此盯着人家,莫不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如此朝三暮四,回头我可得好好与小五说道说道。”
严默脸唰地黑下来,不过几秒,牵起一抹邪笑:“看来我也得好好去与容诺说道说道。”
说到那个名字,这人故意放缓语速加重了音调。
苏子沐冷笑一声,对此十分不屑。
他与容诺又没什么关系,会怕这人去搬弄是非?
酉时两人歇了工,苏子沐回去暮雪峰,而严默则到了清心阁。
他椅在书案边,把一块晶蓝的留影石推到容诺面前。
容诺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就听这人道:“大礼,不谢。”
桌面的留影石不断泛出光纹,他将东西拿起,手心触到来自石头的温润冰凉。
抬眸不解地问:“什么?”
“我瞧着,姜无心似乎对你也有些意思。”严默眉眼含笑,瞟向他手中的留影石,“都帮你问过了,不妨自己琢磨琢磨。”
刹那间容诺心跳失了控制,不可置信瞅着这人,掌心的晶石也顿时变得十分烫手,但只一瞬他的视线便移至桌面的剑谱上。
他将剑谱翻至下一页,声音平淡地说:“你想多了。”
“想多?”严默装模作样地思索着,“前段时间容大公子一改常态频繁跑去藏书殿,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能够吸引到我们的容大公子呢?在下实在是想不通。”
容诺攥着留影石,“心境不稳,自是去藏书殿寻求突破。”
“那不该是去五层?可大公子往往醉心于四层,啧啧啧……”
容诺盯向眼前这人,“你跟踪我?”
“容大公子的行程还用跟踪?”严默嘴角上翘,“我说,偶尔还是得近近人气才行,容谪仙忽而痴迷于法阵符咒,昆仑私底下都传遍了。”
他推开窗,楼下门口堆满大小颜色各异的包裹。
在容诺视来的目光中,他抬手从其中召上来一个,笑说:“我猜里边是法阵典籍,容谪仙猜猜看?”
他说着揪住蝴蝶结一端准备一探究竟,被容诺急忙制住,“这些都得还与人家。”
严默闻言没劲地放下包裹,“好好好,看来是我弄错了,那还是还与我吧。”
他故作腔势要取回那块留影石,容诺却并没有松手反而捏紧了些。
铁证如山。他俯下身端视着坐在书案前的人,不免有些担心:“容家那边,没问题么?”
他们相视半晌。
严默轻咳一声,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个男人而已,总比阿夙这个妖的身份要好办得多。”
他想了想,继续道:“不过你喜欢他哪儿?相貌平平无奇,修为天赋也并非顶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堪比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对,就跟容夜那德行一个样,该不会你从小饱受容夜摧残留下深深烙印,如今潜意识照着他那模样找道侣吧?”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容诺猝然起身:“你并不了解他,我也并未说过喜欢他,此事勿要再提。”
这人说罢朝着门口方向走去,严默望着那道匆匆背影问道:“去哪儿?”
“回房。”
…………
太阳落下山头,苏子沐慢悠悠地回到暮雪峰。
小院的院门大敞着,他漫步到门口,就见离夙坐在院里那棵榆树底下,眼睛时不时地往右边房门瞟。
那是南初的房间。
他跟着瞟了几眼,没觉察到房间内有活人的气息。
这证明南初不在里边。
苏子沐负手走近,“想进去就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南初不会知晓。”
离夙惊地回过身,炸毛道:“你哪只狗眼看出我想进去?”
“两只。”他一屁股坐到离夙对面的石凳上,倾身凑近瞅着这人,不放过其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南初曾说被人骗剑谱骗感情骗身,不会就是你吧?”
离夙身上气息忽然危险起来,侧目瞥向右侧房间,“剑谱分明在他手中。”
看来是了。苏子沐道:“他说给了你。”
对面的人却说:“哼,那里面全篇皆是空白,不过是他栽赃嫁祸想将矛头引到我身上。”
“可为何那些人追杀的是他不是你?”
“自然是我毫不客气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离夙所说的毫不客气,是在发现剑谱全为空白,以为南初想祸水东引选择先下手为强,将南初身怀剑谱的消息大肆散播出去。
南初十四岁开始修炼,一年就达到金丹后期的境界,除去那本剑谱的特殊之处,自身的天赋也绝不会差。
最后却修为尽散容貌尽毁,沦落为最次等的奴隶,和离夙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剑谱了?”苏子沐把手伸上前要东西,“南初给你的那本。”
“扔了。”对方像看傻蛋一样看着他,“一本空白的赝品,我留着作何?”
听到这话他额头青筋直跳,随即拿出纸笔开始写,没一会儿就写了满篇。
离夙拧着眉头侧目瞧了眼,字迹便顷刻消失,纸张也随即烧成了灰烬,嫌弃道:“你在耍什么把戏?”
苏子沐盯了他半晌,缓缓道:“不是把戏,而是那剑谱你不能看,也看不见。”
“他告诉你的?”这人口吻满是不屑。
“事实便是如此。”苏子沐想了想又问:“你当初费尽心思要取得执的内丹,要做什么?”
离夙漫不经心地说:“关你何事?”
苏子沐则说出心中猜测:“应当为了救某个人吧?”
对方觑着他,“是又如何?”
“谁?”
离夙冷笑,“你想听到谁的名字?南初么?”
“嗯哼。”苏子沐没反驳。
“是。”离夙大方承认,倏尔眸光一凝,骂道:“但别将我与你那脑子相提并论。我想要剑谱,人死了,把人从冥界拉回来总比我跑去冥界寻人要简单得多。”
苏子沐愣了半天,是他想偏了么?他问:“你个耍刀的,对一份剑谱这么执着干嘛?”
“你想知道?”离夙忽然扬起个魅惑众生的笑,声音也变得温柔,“靠过来,我告诉你。”
他不知这人脑子犯了什么抽,迟疑地俯身靠了过去。
对方说:“靠近点儿。”
他又往前挪了些,忽然院门方向传来响动,他扭头望去,除了绿油油的草皮什么也没有。
“方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风吧。”离夙声音姿态又恢复正常,就是面上的笑格外阴险。
苏子沐觉得不对,赶忙跑去门口,远远望去,一道白色背影行色匆忙逐渐远去。
有些像……
他抱起双臂,回身端视着院中的离夙,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刚他像是在俯身去亲吻这人。
而离夙手指悠闲地轻敲着桌面,迎上他的目光回了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