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琛回来的这三日,频繁有官兵进出,那些官兵就像是走过场一样,每个房间看一遍,就直接走了。
直到第四日,异变陡生,大清早官兵就将纪家班团团围住。
百来名官兵鱼贯而入,将纪家班的人都安排在前院。
纪琛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还没穿好。
纪云拉着纪羽一起凑近纪琛,小声问:“纪琛师兄,这是咋了?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
纪羽故意吓唬纪云:“来抓你!”
纪云吓得脸都白了,搂住纪羽的腰,挡住自己的脸,闷闷地道:“别吓我,我害怕。”
纪羽哼了一声。
纪琛问:“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家里查的?”
纪羽道:“有一个月了,那会儿有人报官,约莫过了一周的时间,就开始有官兵搜查。”
“一个月啊!”纪琛想到一茬,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问,“许怜哪去了?”
纪云撇嘴:“她跟潇潇师姐出去玩了,哼!都不带我。”
纪琛只得打消念头,他记得一个月前许怜有回来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许澜让许怜查这件事的。
官兵的尽头,进来两个头戴乌纱帽的大人,身后有六个小厮侍奉。
穿红色官服的人问:“人都到齐了?”
有侍卫道:“还差班主纪国诚,纪潇潇。”
“少班主是哪个?”
纪琛上前一步,恭敬地道:“草民纪琛,见过大人。”
“可曾成婚?”
纪琛腰又弯了些许:“之前成过,年后就和离了。”
嘈杂的脚步声从身后传过来,三个官兵越过纪琛,俯身垂首在那人耳边低语。
巡抚抬眼:“当真?”
纪琛心瞬间就提起来。
那位巡抚道:“走!带本官去瞧瞧!李大人,你也一同去看看。”
在经过纪琛的时候,巡抚又道:“纪……纪琛是吧?你也一起。”
纪琛连忙跟上,“多谢大人。”
他们一行人进入后院,刚进去,入口就被挡住,禁止他人进入。
巡抚问:“和离?本官听说你娶的是一个哥儿,与哥儿和离这么大的事情,县衙怎么没收到文书?”
纪琛道:“前些日子草民不幸受了些伤,在老家待了几个月,就耽误了此事,等纪烟师妹的事情了结,草民再去官府报备也不迟。”
“既然没和离,过会儿就通知他回来。”
纪琛心彻底沉下去,“自打签了和离书,我便找不到他。”
“失踪了?”巡抚诧异地看了一眼纪琛,“失踪可是大事,要不本官发个寻人启事?”
纪琛牙齿微微打战,强装镇定:“我与他已经再无关系,便不打搅他的生活了。”
巡抚嗯了一声,纪琛摸不准这一声嗯代表什么意思,一路上都惴惴不安地。
等到达一个房间门口时,纪琛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记笔记的官兵,见巡抚上来,就道:“这个房间常用物品不计,柜子一个月挪动十次,床的位置挪动五次,昨日墙角的木板被揭开一次,桌子后有一处墙壁被重新上色。”
有一个官兵呈上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用红布盖着,盘子平平的,不像有东西的样子。
“方才让人从可疑之处取出来的,除却钱财外,只剩下这两样。”
红布被掀开,托盘里有一堆被撕得细碎的纸,纸旁边是一个腐烂的果核。
纪琛眉头皱起,如果一个人想要消灭罪证,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纸烧了,或者是吞进肚子里,亦或者出门随便找个地方挖坑埋了,仅仅是撕碎藏起来,要么那人自以为隐蔽,要么就是私密物品,不是罪证。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债赃嫁祸。
至于果核,纪琛就觉得费解了。
巡抚似是与纪琛想的一致,指着果核,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官兵拿着银针在果核上擦了一下,银针变黑。
——果核有毒!
纪琛不可置信,抬头看着这个房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是……
纪琛问:“你确定是从这个房间里搜出来的?”
官兵点头。
纪琛又问:“旁的房间有没有可疑之处?”
官兵道:“有,两位大人,这边请。”
巡抚问:“有几个房间可疑?”
官兵道:“一共三个。”
纪琛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到了下一个房间,是纪卷纪元住的,官兵搜查出来一个锦囊与巫蛊娃娃,娃娃后面赫然写着一串生辰八字。
第二个房间看完,按理说就该去第三个房间,可官兵却带他们出了后院。
纪琛问:“不是说还有一个房间吗?”
官兵指了指右边拱门入口处,道:“在那里。”
纪琛眉头紧皱,因为官兵指着的正是自己的院子。
他的房间能有什么异样?
纪烟又不是他杀的,也不是澜哥杀的,这两个月他都没有回房间。
栽赃嫁祸?
纪琛下意识的看向后院纪云纪羽的位置,那是不是意味着……纪云纪羽房间的东西,也是被嫁祸的?
纪云纪羽怎么会害纪烟?没理由的!
纪琛手脚发凉,跟在巡抚身后,听着官兵道:
“这一个月里,房间床挪动两次,床底地板被拆卸过,柜子背部多了一个凹形夹层,这里是可疑的物品。”
红布被掀开,纪琛看到里面有块小巧的印章,整个人都愣住,那不是许澜的东西吗?
除了印章外,还有一张折叠的纸。
纸张被巡抚打开,纪琛的位置刚好可以看一大半,然而那一大半全都是纪家班人的名字。
为首是纪国诚,下方就是被划掉的纪琛,旁边似是还有小字,不过纪琛离得远看得不清楚。
不一会儿,巡抚就把纸递给纪琛,意有所指:“看看。”
纪琛接过,打开,纪家班所有的名字都尽收眼底。
纪琛看清了自己名字边上的小字:猝死。
目光下移,寻到纪烟的名字,名字也被划掉:溺水。
剩余的名字,也都一一标注了死法。
纪国诚:斩首
纪羽:花柳
纪云:抑郁
纪卷:肺痨
……
纪琛觉得不寒而栗,颤抖之中,纸从手里飘落。
不可能是澜哥。
可,他的房间,只有澜哥会动!许澜,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不对……还是离间计!
纪琛放下心来,就算这张纸真的是澜哥的,只要他问,澜哥也会跟他解释的。
巡抚问:“这是你的房间吧,能说说那张纸是什么意思?”
纪琛道:“大人,你怀疑我是凶手?”
巡抚道:“是与不是,现在说为时尚早,这个房间住过你与你前夫郎两个人,虽说和离了,可办案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一会儿记得把和离书带上,去衙门正好顺道帮你们解除婚姻关系。”
纪琛道:“抱歉大人,我还想留个念想,私下和离已经是我的底线,我愿意等他回心转意。”
巡抚错愕。
“我只愿娶他一个人,他若是犯什么错,我也愿替他承担。”
“还是一个痴情种!”巡抚笑道,旋即对身边的人道,“罢了,把他们都带回衙门去!”
官兵浩浩荡荡地离开。
纪家班所有人都被带着赶往衙门,人数太多,引得路人围观。
“唉!那不是纪琛吗?”
“纪卷也在!他唱的曲子可好听了。”
“好久都没听纪琛唱了,纪家班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衙门是不是在查烟烟死亡的事情?”
“那就是六品巡抚啊!”
纪琛心里静不下来,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他在人群里扫视一圈,却发现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许澜。
许澜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纪琛慌乱地收回目光,生怕自己露出破绽来。
一进县衙,纪家班所有人都被收进大牢,每个人一间牢房,每隔一炷香就有人被提审。
时间过得格外煎熬,纪琛隔壁牢房是纪云,此时纪云也不吭声,安静地蜷缩在角落里。
纪琛总觉得自己遗漏了重要的事情,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临近天黑的时候,才轮到纪琛,外面黑漆漆的,纪琛什么都看不到,一直不停地被人推着往前走。
纪琛被带到一个房间,房间里亮堂堂的,巡抚穿着便服,悠闲自在地喝着茶。
官兵松开纪琛。
巡抚道:“请坐。”
纪琛惊疑不定,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坐在巡抚对面的椅子上,“大人。”
“听说你戏唱得不错。”
纪琛眼里重新聚集神采,“我自幼便学得!”
“准备唱一辈子的戏?”巡抚倒了一杯水,推到纪琛面前,普通朋友一般的口吻,随口问,“除了唱戏,你还想做什么?”
纪琛矜持地道:“白天唱戏,晚上守着夫郎。”
“还有?”
纪琛摇头:“这两样便足矣,也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就好。”
他前世做梦都想着拥有这样的生活,分明唾手可得,一夜之间,就变得可望而不可即。
“世人大多渴望权力金钱。”
纪琛道:“可那样太不安稳了,有权力就会有争斗、会有危险,我不愿我父亲、我爱人陷入那样的境地。”
纪琛顿了一下,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就问:“大人找我,不是为了查明纪烟死亡的真相?”
“后日下雨不宜开棺,方才本官已经安排了,让他们加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