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电击倒地的刹那,她耳畔有自己女儿凄厉尖锐喊“妈妈”的幼小嗓音,也有一个甜美阴狠的女音宛若拿十指抓住她的大脑,将表皮扯开后又无情尖笑地搅动起她的脑浆,她口味白沫抽搐着,她抬起粗糙满是茧子的手,双眼被血红的泪涂抹模糊,她想对女儿说别过来,可女儿小小的脚朝她跑来,哭得好委屈啊,看见自己爸爸被士兵杀死了不够,还要看着自己妈妈被电死吗?
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无动于衷?
神啊,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甘心吗?】甜美的女音倏地变尖,笑得愈发愉悦,【不甘心的话,由我来杀死他们吧。】
“好。”女人喃喃道。
【先,让我吃掉你的身体。】
女人的大脑骤然失重,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气从骨头底下扯出来扯到头皮外边,手无力落地的刹那,一道漆黑烧着火光的纤细影子从地面冒出,影子变成女孩子细腻漂亮的手,手扣住她的掌心向上轻轻一翻,伴随手腕骨折的声音,她视线里最后一眼是女儿天真的脸,和无数人惨白着脸瘫坐在地的模样。
为什么要颤抖?
害怕我吗?
女人的四肢不听使唤地在地面扭曲伸长,破破烂烂的鞋撑不住刷拉拉变得如刀锋利的、愈发尖锐像是锥子的脚,这脚上的粗糙皮肤层层叠叠生出白色鱼鳞,伴随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她的小臂开了道口子,骨头直接从口子往外掉出来了,胳膊顿时变得软绵绵,比鱼背上的鳍还要薄而透明,这玩意儿哪有站起来的力气呢?可她的腰却以折叠的形态猛地朝上翻去,躯体直接扭动起来。
她站了起来,脖子从衣领冒出来,伸得好长,像蜗牛的触角。
滴答。
她张开嘴,嘴一直撕裂到耳边,变得巨大,占据一张慈爱的母亲面容的五分之四,眼和鼻子被挤到额头的位置,眼开始分裂起来,从两只分裂成了无数只,比蛙类的卵群还要密集烂软,这可怖的脸在短短一瞬从正前方咯吱一声扭转到正后方,对着身后的人们,颤巍滴血地朝铁栅栏那狭窄的门走去。
士兵们在门外醉醺醺地睁大眼,看着这个怪物朝他们走来。
“怎么了……”
“骨头、骨头掉出来了!”
“变、变异——”
“是异种……”
“快跑!!!”
周围有人发现不对劲,他们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地慢慢后退着,有个老爷爷抱起变异女人的女儿,他捂住小女孩的嘴把人悄无声息带走了。
可有人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太胆小了,在别人都退回房间避难时,他已经瘫倒在地,边尿边拿俩掌心往后扑腾腾跟划桨一样扑腾腾地挪着屁股往后爬。
——咔嚓。
当他看到变异女人无数只猩红鱼眼疯狂眨动,歪着细长如触角的脖子冲破窄门捏碎士兵们脑袋的瞬间,他张大嘴,喉腔被拿塑料袋缠住收紧一样,发出沙哑得不成样子的惨叫。
【吵死了。】
变异女人的眼偏过来,她的手长而尖锐,遍布鳞片和血液,她胖胖的躯体在转身的刹那被黑影覆盖,这黑影又浓又臭,侵袭范围越来越大,恍惚间,黑影里的胖女人躯体,变得高挑丰满极了。
他咽了咽口水,□□熏心啊,他还色眯眯地凑近,手掌攥啊攥,跟提前摸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了一样。
哗啦。
女人脚下的水从黑影里倾泻而出,如山洪海啸把他淹没!
什么东西!
水!是水!
他在似水如雾的没有一丝氧气如牢笼的绝境下不断求救,他好像还看见一张美艳的女孩子的脸,可女孩子的脸下一瞬从中间被她拿手撕扯开来,露出鱼的牙齿和大脑。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求生本能下他软着腿站起青紫着一张窒息的脸拼命地一下又一下撞着黑影的边缘。
“救命——”
【我说,吵死了。】
一只如羊脂玉细腻、指尖血红的女孩子的手从黑影里探出,她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拽进黑影的一瞬间就响起阴森寒冷的咀嚼声。
贫民窟的房子太单薄,什么声音都听得见。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撕拉——
异种,在吃人。
手里捧着观慈音的玉石小像的小男孩躲在家里,他和爷爷一起捂住小女孩的耳朵,不想让小女孩听见自己那已经变异的妈妈在吃人类的声音和尖笑。
——哐当!
可下一瞬他的家门便被狂风破开,传来高跟鞋的优雅轻响。
是诛凰。
她从深海潜入浮空城,观音城今夜没有监察处的人四处严查,她顺利进入并跟随血味来到贫民窟,吃了那个胖女人后得到一具新的人类躯体,她用了漂亮女人的皮囊,艳丽到不可方物。
“我的女儿在哪里呢?”诛凰餍足地眯起眼,她穿着一袭深红皮裙,腰身细得要命,沾了血的五指扣住腰,盯住被小男孩和爷爷藏在身后的小女孩,“过来,让妈妈瞧瞧你的小脸蛋,妈妈饿了呀。”
“异种。”小男孩抬起头,他盯着诛凰的同时攥紧玉石小像,太用力了,小像出现了裂痕,“神明会审判你的。”
爷爷捂住小男孩的嘴,“别说,乖孙,不要说……”
“神明?”诛凰捂住笑了起来,她的脸颊还有人的眼珠碎末,她拨去碎末,秀丽的、遍布青筋的手指做成枪支形状,抵住自己太阳穴后整条舌头伸出嘴,把下唇瓣盖住了,她歪了歪头,乌黑卷发盖住一只赤色瞳孔,“神明要是存在的话,宝贝,我根本就不会有诞生的资格。”
“祂存在!祂一直都在!祂还救过我!”小男孩在狂风骤雨的夜里对异种嘶吼,“等祂醒过来,祂会把你们都杀死!”
“谁在乎?不过……你手里那是什么?”诛凰眯眼,她骤然出现在小男孩眼前,一脚踹倒扑过来的老爷爷后,她狠狠掐住小男孩的脖子,把小男孩提了起来,“给我看看。”
这小像上的人。
她见过。
在楼遗月的府邸。
那是她的耻辱,她的哥哥在那个府邸死了,她瞳孔一瞬迸溅出血光,小男孩在她指间逃脱不了,脖子已经以可怖的角度弯折。
“妈妈……”小女孩抱住布娃娃,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天真地望着诛凰。
诛凰盯住她。
去死。
人类这种东西,都去死。
可小女孩颤巍巍走过来,抱住诛凰的小腿,她还是小孩子,不懂为什么妈妈突然变这样漂亮了,还杀死了那些害死爸爸的坏人们,妈妈是英雄,可大家为什么都怕妈妈。
于是她对着诛凰甜甜一笑,“妈妈,回家……”
——
楼遗月为阎玫所准备的这个休养基地足以屏蔽一切讯息,以确保他的儿子能安心养病,除了他的部下和私人医师,旁人没有进入的资格。
观慈音是个例外。
他是阎玫以一种流氓行为私自绑进来的。
阎玫和他眼中为他忠肝义胆、肝胆涂地、两肋插刀的好兄弟部下,其实是被阎玫武力要挟、工资要挟、金钱勾引的苦逼打工人部下们以“饱满热情”为观慈音跳完欢迎舞后,阎玫扯了扯领口,有点热。
他把狼崽玩偶作为欢迎礼物送给观慈音后,观慈音双眼有点不聚焦,他不看阎玫,侧过脸,把玩偶扔了。
这是阎玫亲手做的,被丢了他也不生气,他一脸可惜地捡起来,夸张地从裤兜跟掏卫生纸一样轻松掏出一片市值六万七千六百五元的丝绸帕子给玩偶擦身上根本不存在灰尘。
“怎么丢了?你不喜欢?这可是新成员一定会得到的礼物,我的部下们人手一个,他们可喜欢了。”阎玫伸长脖子,跟河边那群不知道为什么满脸充满幽怨和寻死气息的部下们对视上了。
部下们立马变换营业笑容,穿着作战服蹲河边,皮笑肉不笑给阎玫齐刷刷比了个赞。
“喜欢,可喜欢了。”喜欢个屁,谁家玩偶里塞闹钟啊,还他妈到点都关不掉那种。
“老大送的,我都拿来当传家宝了。”传家个鸡毛线线,早被我家狗抢走当老婆了。
“我天天摆在床头。”当沙包打。
他们心照不宣,对阎玫持续比赞中。
“看吧,他们都很喜欢,而且,他们的狼崽是我派人随便买来的,但你这个不一样,我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做的,啧,无价之宝。”阎玫像个被养在象牙塔的天真到傻逼的小公主一样,笑嘻嘻对观慈音举起狼崽玩偶,晃了晃。
观慈音后退一步。
他喉腔一阵涩意,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他便侧过脸去将食指死死抵在唇间。
“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阎玫敛了开玩笑的混账样,他的脸不笑时一点也不亲近,有种得天独厚的傲慢和风流。
他的部下听到这儿边的交流后,特别默契地在心里吐槽:肯定是被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出的狼崽玩偶丑吐了呗。
阎玫余光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部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短短一瞬便收回那目光,而后凑近观慈音。
“阎玫。”
观慈音轻声道。
阎玫歪了歪头,他似乎非常喜欢用这种方式回应观慈音,有点像年幼的小狗。
但这狗生得太猛,哪怕只穿了一件印有“欢迎”二字的杀马特黑T,那具男性躯体依旧优越十足,一米九五的罕见身高令他像一座压迫傲慢的山,但他一点也不瘦,健壮极了,却不是那种每块肌肉都鼓囊囊巨大极了的夸张。
他的躯体非常漂亮,尤其肩颈线处最为出彩,毫无瑕疵的一道弧线,凌厉、有力地从下颌线便勾勒下来,脖颈修长,肩膀直而宽,把对普通alpha来说都有点宽松的黑T给撑得极开,简直毫无缝隙,似乎用一下力就会崩开。
这是一具兼具力量与暴力美学的,久经战场杀戮与残忍的男性alpha躯体,举手投足是经年累月的命令与征服,生来该被人类跪拜跟随,于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是卑劣瘦小的刍狗,而只能是傲视群雄的狼王。
“我——”观慈音牙尖已经落了血,他有点呼吸困难,耳边有无形缠绕的哭喊和尖叫。
救我。
救我。
救我。
神啊。
救救我们。
观慈音心脏骤停,他艰难呼吸着。
“需要我扶你进屋休息吗?”阎玫金瞳竖起,有点坏。
观慈音摇摇头,他的脸因为一种虚弱感而愈发透明,有种隔着水雾瞧的美。
“放我走。”观慈音脚踝发颤,险些站不稳,“我有事要处理。”
这个基地只有阎玫拥有通行令,没有阎玫的允许,观慈音无法离开,最糟糕的是,他感知到这个基地无法接入讯息,也就是说,他此刻失去了对外界的信息来源。
这令他不安。
阎玫,是比陌生环境更让他不安的。
分明只是一个任务目标。
观慈音以为要和这年轻的alpha周旋许久,甚至alpha会很恶劣地询问到底。
可阎玫却耸了耸肩,他打了个响指,虚拟天棚便轻松打开。
“只要你不去父亲哪里,去哪里都好。”阎玫随手丢了他刚看上去很喜欢的狼崽玩偶。
阎玫身后的天空方才随他的笑意还是风卷云舒的热烈苍翠,如今却黑如深渊,细细的雨珠落了下来。
落在观慈音唇上,他的舌尖因为干涩而舔了一下,有点苦。
观慈音离开后,阎玫还站在原地。
黄毛娃娃脸撑着伞走过来,阎玫太高,他得踮起脚才勉勉强强够得上阎玫的头。
“老大。”娃娃脸有点紧张。
他们这群部下虽然私底下经常吐槽阎玫,可到底是阎玫亲手提拔才出人头地的,他们感激阎玫,也服从于阎玫的命令并为之荣耀。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娃娃脸继续说。
部下纷纷站起。
阎玫微扬下巴,意味不明道:“谁在乎?互相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