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美奂危机十足的模样,沈筠溪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妮子也有今天。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她挽上霜晴的手,道:“我们也去看看。”
“好啊。”霜晴答应着,却僵硬而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抽离了出来。
她的身体仿佛已经适应了冯月昭一人的触碰,再度触碰别的女子便会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她们到达西域学部,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厚人墙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热闹程度就快赶上那次六月玫组织的比赛现场。
“我是公主的朋友,麻烦让一让。”苏美奂这样一说,不明真相的各国同学纷纷为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霜晴和沈筠溪见状,紧跟在她身后混了进去。
“她好像是西域老汗王最小的女儿,也是生得最美最受宠爱的一个。”
“可是好端端的公主为何要来我们学校?”
“据说呀,校长曾扮作男装在西西亚求学期间,和同在西西亚读书的老汗王成了至交,两人关系很好,毕业后一直有着书信往来呢。”
一路上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她们终于来到了广场中央,亲眼看到这位传说中的西域公主。
此时的公主正身着艳丽的紫色绸缎短衣长裤翩然起舞,身上披着如云如雾飞扬的轻纱,远远看去好像盛开在沙漠深处无人之地的玫瑰。一身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镯子金链子随着她的舞步发出清脆明亮的声响,闪耀着与她一头卷曲金发相同的华贵。
她的皮肤很黑,在太阳底下却折射着耀眼的金属光泽,这不禁让她们想起了同样来自西域的外祖母,北海当今的太后。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堂堂公主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跳舞给我们这些小民看,不觉得失礼吗?”苏美奂轻蔑地嘲讽道。
“我们那边的民族个性就是喜欢载歌载舞,这是我们表达情感的方式。”沈筠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不懂就别瞎说。”
“是啊,你们这些蛮荒夷族的个性,的确很难懂呢。”苏美奂笑眯眯地嘲讽道。
就在这时,公主的舞蹈到达了尾声,她身侧仆从手中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乌日德·曼斯托得·阿布巴克尔公主带来的精彩绝伦的舞蹈。”校长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带头为公主献上掌声。
很快,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掌声接连响起,热情高涨的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欢呼。
那位乌日德公主只是双手环绕在胸前,用漠然的目光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周遭众人。
“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寝室?”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又带着略微沙哑的磁性。
这一问,问得主持现场的校长有些尴尬。
“请您稍等一下,您父汗交代我校为您准备的豪华寝室还稍微有所欠缺。”
乌日德公主则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不必那么复杂,我不需要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只想立刻回去休息。”
苏美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恼火地嘟囔道:“她到底在拽什么?真是不知礼数。”
谁知在这嘈杂的广场,苏美奂这不大不小的声音竟被乌日德公主听个正着。
她上挑的眉眼一斜,携着一阵玫瑰与胡椒混合的馥郁浓香,挪步至苏美奂面前。
“你。”她略拖长音的语气听不出究竟是何情绪,“再说一遍。”
这一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那些西域来的学生,都在用紧张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公主。
苏美奂头皮一凉,自知没有隐藏好情绪从而惹了麻烦。若是被西域学部的同学们知道她对他们的公主不敬,只怕后面有她受的。
“尊贵的公主殿下,我是说,您的魅力就像那上好的绫罗绸缎上用金线绣出的玫瑰,我只一眼看去,就对您产生了深深的仰慕之情。”苏美奂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
“哼,这当然不用你说。”乌日德公主轻慢地扬起了头,“本公主的魅力无人不知,哪怕是到了你们东灵。”
“好恶劣的态度。我看她这样子,似乎就不想来到这里。”霜晴悄声对一旁的沈筠溪说道。
“可别乱说。”沈筠溪提醒她,“她的父汗,当今西域汗王可是咱们皇外祖母的亲弟弟。算起辈分来,这位公主还是我们的表姨呢。”
离近了看,这位公主虽与她们有着不同的肤色瞳色和发色,可五官轮廓与她们生得有些相似,只是比起她们更加立体深邃。
“后面窃窃私语的那两个。”乌日德公主很快留意到了她们的存在,“你们看起来让我很不舒服。”
霜晴一听这话也有些恼火,于是上前一步问道:“尊贵的公主殿下,敢问这是为何?”
乌日德公主也丝毫不加掩饰,直接了当地回应道:“你们的脸,实在惹人生厌。”
回到冯家,几人都攒了一肚子的怨气,用起晚膳来显得没有往日那般活跃。
冯月昭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们几个是怎么了?升入新的学段不开心?”
“西域学部新来了一个性情很恶劣的公主,真是气死人了。”霜晴愤愤道,“明明我们也是公主,却不得不为了隐藏身份忍气吞声任她羞辱!”
“你说的,可是西域最小的公主,乌日德·曼斯托得·阿布巴克尔?”冯月昭早有所料一般问道。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沈筠溪肯定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们的脸惹人生厌,明明我们没有冒犯过她。”
“是呀是呀,她对校长和同学们的态度都很粗鲁,就好像从来不知礼仪教养为何物。”苏美奂对那位傲慢公主更是没什么好印象。
在一旁默默聆听的冯夫人终于放下碗筷,开口道:“你们莫要这样说。那位乌日德公主,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苏美奂不太理解这话的含义,只反驳道:“苦命?我看她风光极了。拉着一张脸怼天怼地,还带了一众随身仆从,在学校也有专门的豪华客房呢。根本就不像来上学的样子,倒像是来成心炫耀。”
“你们没有留意云京的消息。”冯夫人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西西亚人架空西域汗国已久,至此打算在西域境内彻底改朝换代。老汗王便以出国留学为由,先一步将未婚的乌日德公主送出国门,这才保住了公主的人身安全。”
她说着说着,面上的忧色也愈发深沉:“西域怕是很快就有大的战争了,乌日德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无力,她心里应该很难受。你们就别和她计较了。”
听着这极其相似的经历,霜晴和沈筠溪内心的怨愤一下子消了下去,忽然很同情那位公主。她们和她有着相同的遭遇,便能对那份被迫离乡的忧愁苦痛感同身受。
“可是,她为何不能留下应战?”霜晴不解道,“我们被送走的时候年纪尚小,可那位公主看起来少说也有十八九岁,完全具备成人的行为能力。”
“西域不比你们北海,女子从来没有参军作战的资格。她们自出生起,便被圈养在自家宅邸,唯一的价值就是四处联姻。如若公主不离开,只能被当成贡品献给西西亚的王上,为西西亚合理吞并西域多添一个筹码。”
听了冯夫人的解释,她们不禁背后一凉。
“那这样的话,我们的十姨早年去了西西亚留学,后来就没了消息。想必她也是……”沈筠溪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说好听点是去留学,其实就是皇舅出于无奈之举,将最年幼的妹妹送去当了人质。
由于十公主离开的时候年纪太小,无人将其称为“和亲”,可每个人都默认她必将成为西西亚的媳妇,不会再回到北海故土。
日子一天天过去,乌日德公主的插曲逐渐被人们遗忘,大家都回归了平常的节奏,关注点重新变回学什么、吃什么和玩什么。
只有霜晴和沈筠溪,会暗暗忧心着那位无法相认的表姨。
夏季的暑热逐渐散去,秋高气爽的明朗天空之下,窗外瑟瑟秋风无端勾起了漂泊在外的游子心中哀愁。
“可怜的乌日德公主,在这陌生的国土举目无亲,又回不去那战火纷飞的家乡,见不到疼她爱她的父汗。”霜晴倚着窗,不由自主地一声叹息。“又是一年秋,可我们也没有等来我们的额尼。”
“西西亚只是重点控制了盛京和玉阳两座城市,两位长公主早就逃离了盛京,说不定正在赶来的路上。”冯月昭安慰道。
“可是我们的盛京,我们的都城,我们的皇舅和皇外祖母……”沈筠溪也陷入一片悲伤,“每次看到乌日德公主,我总会联想到多年未见的皇外祖母。她那样大的年岁,不知该如何忍受西西亚的恶行?”
“皇上太后一直在为西西亚提供资金与资源,他们被保护得很好。”冯月昭又来安抚这边的情绪。
苏美奂冷眼看着她们的一言一行,内心并无半分触动,却还是装作深受感染的样子。
“筠溪姐姐,霜晴妹妹,不再悲秋了好吗?”她将眼角揉得微微红,“我可以满足你们的任何心愿,只要能让你们摆脱哀伤。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在我家过得开心些啊。”
她这一个“我家”再次提醒了霜晴和沈筠溪,她们到底只是寄人篱下的外族人而已。
霜晴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令她难以喘息。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早秋清风里的丝丝凉意。
“啊金色的雪山我圣洁的故乡,和太阳一起闪耀在东方。啊银色的月亮河在风中流淌,是苍天嫲嫲赐予的吉祥。”
她轻轻吟唱着赞颂北海故乡的歌谣,一旁的沈筠溪听到,也跟着旋律倾情合唱。
冯夫人听着她们忧郁的歌声,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思乡之情,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她也曾多次想念南疆深处的故乡。
“孩子们,我要带你们去个地方。”她说,“一个适合排解忧思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点写的好矫情,但代入她们真的会很难过……想当年上大学的第一晚,一群初来乍到的外地室友看我一本地生因为想家嗷嗷哭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