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满腔激情潮水般褪去,冯月昭整理好衣衫便匆匆离去,回到院落里热闹的人群之中。留霜晴一个人在屋内,被窗外满月的光辉所笼罩。
不知是不是肌肤之亲的后遗症所致,霜晴的心脏仍快速跳动着,仿佛下一秒既将破膛而出,却很快被近乎窒息的空乏感所吞没。
“她是曾经的我,我是曾经的她。没有谁对谁错,都是因果轮回罢了。”
曾经她携着阳光向姐姐走去,现在却被只身留在了黑夜之中。打败乌希哈回到冯家之后,她们二人的处境便发生了近乎对调的变化。
拿出冯月昭送她的玉笛,抚弄着雕刻其上的梨花朵朵,霜晴幽幽叹了口气,望着月亮吹奏起阿玛曾教她的曲子。
忧郁绵长的笛声散入空气,霜晴渐渐地感到似有一阵冷意。她停止吹奏,惊讶地发现窗棂上竟结了一层冬日才有的冰花,此刻正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我的灵力……恢复了?”
她惊喜万分,全然把方才的感伤抛在脑后,撒开双腿夺门而出,恨不能立马昭告天下。
“云姨!姐姐们!我的灵力恢复了!恢复了!”
霜晴清亮明快的声音一落,在座众人表情虽有些细微的差异,但无一不表现得尤为惊讶。
“真的吗?那太好了。”冯夫人喜道。
“嗯,刚刚我吹笛子的时候带动了灵力,把整扇窗都冻住了。”霜晴边说边比划着,“不信你们看。”
她将玉笛放在唇下,吹起一首活泼欢快的舞曲。众人纷纷跟着节奏用手掌击打着节拍,身体也跟随音律一起摇摆。
待到一曲终了,目不转睛等着看她灵力展示的沈筠溪绷不住开口问道:“吹的是好听,但是你的灵力在哪里?”
只见霜晴周身并没有任何灵力变化的痕迹,仿佛她只是进行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才艺表演。
霜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尴尬得笑了笑:“一定是曲子不对,再来。”
她又吹起了在屋内演奏的那首有些哀伤的曲子,却依然没有半分灵力活动的痕迹。
“切,浪费时间,我盘里的冰都化了。”方灿阳不屑地斜了她一眼,以暴风速度将盘中冰水混合物吸溜干净。
“你是看我们吃冰太单调,特意来表演给我们听的吗?”苏美奂眯着眼,以玩笑似的温柔口吻暗暗嘲讽着她。
除了沈筠溪和冯月昭外,其余不明所以的众人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霜晴的脸涨得通红,低下头不敢直视众人的目光,紧紧攥着手中玉笛,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别笑,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我再试试。”
“霜晴。”冯夫人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执笛欲起的手按住,“我想你今天是太累了,不如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试,如何?”
冯夫人温柔的眼眸仿佛有种魔力,就像刻在檀木念珠上的神圣天眼,能为注视着这双眼睛的人带来内心的平静。
霜晴看着她,情绪不知不觉中就稳定了下来,蹙眉一笑:“嗯,我觉得您说得对。那我就先去休息了。”
望着她落寞离去的身影,沈筠溪有些担心,起身想要追上去聊表安慰。
“别去。”冯夫人伸手拉住她,“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是啊,别管她了。她一生要强,较上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和沈筠溪的担忧不同,冯月昭依旧淡然端坐在那里。
她语气就像无风无浪的平静湖面:“与其看她在我们面前一次次失败,倒不如让她一个人回房慢慢研究。”
沈筠溪觉得她们母女的话不无道理,便点头作罢,迈着若有所思的步子坐回原来的位置,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服用解药之后虽身体好了不少,体内的能量却也恢复得缓慢,是不是解药中的水滴草分量不够所致?”
冯夫人也缓步走回原处坐下,眉目之间透着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已经派人在附近城市细细搜寻,可水滴草极其稀有,就算肯花钱也不好买到。”
“那回我们的南疆老家呢?”苏美奂也跟着问道。
“来回往返就要一个月时间,距离你们考核的日子只剩下不足半月,怕是来不及。”
听到这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不尽相同,却同时陷入一片沉寂。
待到离席散场,许长虹犹豫着找到了与冯月昭和苏美奂结伴回房的沈筠溪。
“沈小姐请留步。”
沈筠溪一转身,淡淡问道:“何事?”
“你们说的那个水滴草,我知道哪里有现成的。”许长虹一双漆黑的瞳仁显得十分诚恳,“我奶奶曾经去过南疆,她手里囤了一些积年存货。如果你们有需要,我想办法替你们要出来。”
“多谢,不必了。”沈筠溪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可是你们的考核……”
“许公子,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这个份上。”沈筠溪一板一眼道,“我和你尚且算不上熟络,也不想平白欠你这个人情。”
许长虹闻言低下头,似是有种弄巧成拙的尴尬。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双手悬于胸前,神色中仍带有几丝犹豫委婉,“不过同学一场,若沈小姐何时改了主意,我还是愿意尽些绵薄之力。”
沈筠溪面色不改,只是微微颔首,留下一声不冷不热的“告辞”,便转身离去。
待沈筠溪和冯月昭走远,苏美奂一声略拖长音的“长虹哥哥”将许长虹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是认真的吗?要拿出校长珍藏多年的宝物,别说校长本人,就连你表姐温舒冉也不会同意的。”
许长虹却只是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嘴角:“毕竟同学遇到困难,表姐她会认可我的做法的。”
“哼,没看出来你还挺热心肠。”苏美奂双手抱在胸前,佯装成一副怄气的模样,“别想忽悠我,你是不是中意霜晴同学?”
“我不是!”许长虹忙红着脸否认道,“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心里就只有你。”
苏美奂将信将疑地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最终朝他嘻嘻一笑。
“最好是这样。”
这一晚,无论如何霜晴地练习,也没有太大的起色。最出色的成果无非就是凝聚出一层蝉翼般的薄霜,然后又很快地化掉。
“为什么?”她垂头丧气地将笛子擦干净收起来,“难道真的就不行了吗?”
正沮丧着,突然听到脑内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
“霜晴——”
“六月玫老师?”霜晴惊讶地几乎原地弹了起来,左顾右盼却没有找到声音的主人,便自言自语道:“完了,本事没长进,精神也出问题了,年纪轻轻就幻听,咋好呢?”
“没错,是我,你没有幻听。”
六月玫的声音再度从她脑内传来,霜晴不可思议地再度环顾四周,确认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您……您在哪儿猫着呢?为什么我没看见您?”
“我在通过意识和你隔空对话,这是东灵王族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六月玫解释道,“我尝试过很多次,现在才成功做到和你进行交流,这代表你体内的雪灵女王的灵魂即将迎来真正的苏醒。”
听到这里,霜晴眼睛放光地问道:“那我的考核是不是就有救了?”
“原来你最关心的是这个吗……”
六月玫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霜晴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会是排斥恐惧,就像先前见女王时那样。
不过这样也好,她们站在各自的立场再次走向合作,如此一来她余下的工作大概会比想象中进行得顺利。
“现在雪灵女王的力量依然被你体内余毒压制着,不过好在正逐步恢复。当前是一个较难控制的时期,我需要加强你对力量掌握的训练。”
“那我要怎样做?”霜晴期待的声音如预想般传来。
“现在闭上眼睛,让我在梦境之中为你详细指导。”
霜晴应声闭上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城东边沿海的城墙。她和六月玫站在城墙之上,一眼便能望见东方无尽的大海。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霜晴疑惑道。
六月玫目不转睛地盯着悬于海面之上的人影:“我需要让你彻底了解雪灵女王的力量。”
顺着六月玫的目光所指看去,霜晴看到了海面的上空,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张古琴,服装和发式都像极了东灵古时候的样式。她看不清那个女子的容颜,但只见远远一个轮廓,便感受到了一种超脱俗世的凛然正气,神圣如世间最高最冷的雪山。既有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又不失庇佑万物生长的慈爱之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别急,继续看下去。”
那女子素手拨动琴弦,弹奏出宛如天籁的乐章。海面仿佛听到了召唤,升起盈盈紫光,顷刻间,海水舞动雀跃,向上旋转凝聚成一根水柱,像喷泉一样升起直冲云霄,汇成天上大片的乌云,一点点遮住阳光。
直到湛蓝的天空被乌云完全遮盖,海水才渐渐停止供应,那股水柱越来越细直至彻底消失不见。几道明晃晃的闪电从乌云之中投射而出,电光将云层底端短暂点亮,随后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她们脚下的整片土地都为之颤抖。
“啊!”霜晴条件反射地蹲下捂住耳朵。
六月玫并没有阻止她,两人以不同的姿态望着那名悬于海上的女子,继续观看这场盛大的演出。
云层中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轰鸣的雷声渐渐停歇退场。雨滴越来越大,城墙内外的一草一木在雨水的浸润下,一时间从新芽吐露的嫩绿变得郁郁葱葱。
霜晴见状站起身来,放开双手,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一切的神奇。
恰在此时风声乍起,粗壮的树枝在大风的力量下弯腰起舞。满枝绿叶顷刻间变得枯黄,和着风声吟唱起自然的颂歌,不久便离开树枝的怀抱,轻盈地飞舞落下。
一条条透明的雨丝变成了一瓣瓣洁白的雪花,不多时,万物皆银装素裹,在冰雪的覆盖下陷入了长眠。
“这是?”
“这就是雪灵女王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