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还没完事儿呢。”冯月昭见苏美奂来了，停下手里的工作，抬手擦一把汗，“你怎么来了？”
“只剩些高处的桑葚，我个子矮够不着，就交给他们了。”苏美奂甜甜一笑，“姐姐一个人多辛苦呀，我来帮你。”
“美奂妹妹有心了。”
“应该的。”
苏美奂刚刚伸出手，就突然受惊似的缩了回去，大叫道：“啊！虫子！”
眼看着她缩进冯月昭怀里瑟瑟发抖，霜晴一时间火气直冲天灵盖：“养虫弄蛊的巫族女生，竟然会怕虫子？搞笑。”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苏美奂才亲口对她说：“那个冯月昭真是笨死了，医馆的知识一窍不通，还装作多么努力学习的样子，学来学去没一点天赋，都不够给我们冯家丢人。只有你这样的下作货才会把她当成宝，我根本不会承认有她这样的姐姐。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三个来路不明的北海蛮子统统赶出冯家。”
想到这里，霜晴握紧愤怒的双拳，大步流星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侮辱她不行，侮辱她的姐姐更不行。她一定要保护姐姐，免受这个口蜜腹剑的苏美奂蒙蔽欺骗。
“月……月昭姐姐，树上有虫子。可以帮我把它弄走吗？拜托了。”苏美奂牢牢抓着冯月昭的衣衫，呜咽着细软的嗓音。
“来，我帮你，不必劳烦姐姐。”霜晴横眉冷目看向苏美奂，一指头将树枝上的小虫弹飞，随后洋洋道：“举手之劳，不用谢。”
“你……你竟然拿手碰它。”苏美奂看向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恐，就好像她这个人比虫子还要可怕，“你真的太脏太恶心了！”
霜晴气得想骂人，可考虑到姐姐在场不便发作，便学着苏美奂，也瑟缩着眉头，放软了语气，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可是看你害怕才来帮你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
若她面对的是冯夫人，这招或许会管用。可冯月昭是什么人，同居四年早就对她了如指掌，一眼便看穿她的小把戏。
“你别在这添乱，快回去，我这里有美奂就够了。”冯月昭看不过，开始撵人。
“哎不是，你这人怎么……”
“别任性了！”
冯月昭语气突然严厉，话音一落，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将目光投向她们这里。
“月昭，发生什么事了？”冯夫人的声音从林子的另一边传来。
“没事儿，娘，你们继续忙。”冯月昭对声音的来源作出回应，见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恢复了原先的活动，才将责备的目光落回在霜晴身上。
“不帮忙就别捣乱，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苏美奂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容，挑衅似的看着霜晴吃瘪的模样。
“月昭姐姐说的对，我娘是请我们来干活的，不是来吵架的。这里不是北海，没人惯着你的公主脾气。”
她一步步靠近霜晴，最后踮起脚，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唤道：“霜晴公主。”
阴阳怪气的重音落在了“公主”二字，霜晴知道，她这是想拿北海公主的身份威胁自己。
一想到苏美奂的目的就是看她吃瘪难受，最后受不了委屈自行离开冯家，霜晴便偏不遂她这个意。
收敛起脾气冷静下来，霜晴竟回以一声轻笑，搞得苏美奂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
“我知道我的魅力难以抵挡，你就算被我迷住，也不必自降身价对我俯首称臣啊。”霜晴笑得亲切又自然，上翘的眉眼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随后一手将苏美奂抵在树上，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大半个头的身高差距压制得她动弹不得。
自上而下睥睨着她紧张的模样，霜晴不禁朱唇轻挑，也俯身贴着她的耳朵道：“还有，我不叫霜晴公主，我叫扶光公主。”
苏美奂愤然别过头去，不想再多看这张得意张扬的脸一眼。
“我管你叫什么，少自恋了！”
“伊花……”
“姐姐别担心，我们在交流感情呢。”霜晴一把搂过苏美奂，对一脸担忧的冯月昭投以一个侧目。
苏美奂则不断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自从霜晴服用解药后，手劲是一天大过一天。
“快放开，别用你摸过虫子的脏手碰我！”
“别不承认了，你就是喜欢我，所以故意处处气我，好引起我的关注。”霜晴眉眼含笑地仰起头，在苏美奂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撒开手，“毕竟我聪明漂亮又可爱，就算是女孩子也难免会心动，我不怪你，下不为例就好。”
苏美奂在挣扎带来的惯性作用下没有站稳，猛地向后一个趔趄，红着脸骂道：“你……不要脸！”
“承让承让。”
见成功扭转战局，霜晴心情爽朗，迫不及待地小跑回去同沈筠溪分享战绩。
“筠溪姐姐，你看到了吗？刚才……”
一回头的功夫，许长虹竟来到了沈筠溪旁边，用灵力促使风摇动树枝，使得高处的桑葚落到地上。
“好了，我们一起把落地的果实捡起来。”许长虹的声音一如他的面容秀气温润。
“嗯，有劳许公子。”沈筠溪的态度也不似面对方灿阳时那样冷漠强硬。
霜晴见状径直跑到沈筠溪身边，一把将许长虹推开，挽上沈筠溪的胳膊：“干嘛？想欺负我筠溪姐姐，当我不存在啊？”
“月小姐误会了，我是看沈小姐够不到高处的桑葚，所以来帮帮她。”许长虹解释道。
“不必了，许公子还是多去帮帮苏美奂，别来招惹我们。”霜晴斜他一眼，挽着沈筠溪去往别处，“走，我们去那边。”
沈筠溪随着霜晴离去，却不由自主地回眸一瞥。许长虹也在那里注视着她，目送着她们远去，直到苏美奂赶到他身边，他们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收回。
“看着他，我便想起了爹爹。我爹爹也是东灵男人，也是这般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沈筠溪如实将心思道出。
霜晴却提醒道：“不管怎样都别沾苏美奂的男人，她小心眼儿，回头再针对你。”
沈筠溪无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顾回眸。
待到明月当空，忙完一天的人们在冯家用过晚膳，照旧留下来，在院落里支上一个小桌，享用冯家自制的刨冰。
取出冬季藏于冰窖里的沧水河的冰块，用刨子刨成冰花，浇上熬化后冷却的杏酱，用山楂、桑葚点缀，再撒上些许白糖和酸枣面，一碗酸甜可口的刨冰就大功告成了。
“真好吃！几口下肚，一天的暑热和疲惫都没了！”方灿阳边吃边称赞道。
“方灿阳，你可真没礼貌。”苏美奂不满道，“你都没对我娘说一声谢谢。”
余下的人一听，同方灿阳一起向冯夫人致谢：“多谢云姨的款待。”
“跟我还客气嘛呀？”冯夫人微微一笑，“慢些吃，别着急。毕竟是凉的东西，仔细伤胃口。”
转而又对在她身边帮忙的姐妹几个道：“你们也别围在我这里，忙活一天了，快坐下吃冰消消暑。”
苏美奂见状拉着冯月昭坐下，舀起一勺沾满杏酱的冰砂，殷切地递到冯月昭嘴边：“月昭姐姐可要快些尝尝，不然很快就化掉了呢。”
冯月昭下意识有些闪躲，难为情地从她手中接过小勺，却还是对她展露出温柔的浅笑：“嗯，我自己来。”
“看到你们姐妹俩相亲相爱，我也就放心了。”冯夫人倒是发自内心地笑逐颜开，“我原本还怕你们十多年没见相处不来，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您可真是多虑了，我特别喜欢月昭姐姐。”苏美奂说罢，搂住冯月昭的手臂，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无比乖顺的模样。
看着她们其乐融融的氛围，霜晴觉得吃进嘴里的刨冰是那样酸涩冰冷，冰得她牙根一阵酸痛。她干脆不再咀嚼，一口吞下去，感受着冰凉刺痛的冲击从喉头滑入肠胃。
“她们才是一家人，我们毕竟是外人。”
沈筠溪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这里是冯家，我们本来就是外人啊。你这是怎么了？”
是啊，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月霜晴，到底在矫情什么呢？
她们本就是寄宿在这里的外人，所以努力为冯家工作来缓解这种寄人篱下的窘迫，以保全北海公主的颜面气节，不至于在东灵百姓面前矮上一等。
至于别的……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二十一年前的正月十五，也是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我将月昭带到了这个世界。”冯夫人望着天上月，再度忆起了前尘旧事，“那时我痛得快要昏了过去，只有窗外皎洁的月光给我坚持下去的力量。明月皎皎，其心昭昭，这是我和元卿定情的记忆。”
“所以您为姐姐取名月昭？”沈筠溪问道。
“是的，就是明月之光的意思。”
方灿阳闻言，挠了挠他那不大聪明的脑袋瓜：“那为嘛不叫冯明月？或者冯月光？”
“方灿阳，我觉得你还是少说两句比较好……”苏美奂对他无语极了。
霜晴在一旁陪笑着，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的看客，并不能切身融入其中。夏夜微凉的晚风拂过，让她感受到丝丝凉意，不禁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哆嗦。
“霜晴，你觉得冷了吗？”冯夫人发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嗯……有一点。”霜晴依旧眉眼含笑，将低落情绪尽数隐藏。
“你身子本就单薄，吃点凉的确实容易冷。不如别在这里吹风了，快回房暖一暖。”
想来她也不愿在众人皆乐的情境下独自感伤，便答应了冯夫人的提议。
“嗯，好。”
“美奂，快送霜晴一程。”
“哎。”苏美奂虽不情不愿，面上仍爽朗地答应着。正欲起身，却被冯月昭拦了下来。
“让我去吧。”冯月昭主动请缨道，“美奂妹妹也累了一天，就让她坐在这好生歇着。”
回房路上，两人一言未发，只听初夏的虫鸣窸窣在侧。直到行至回廊，彻底离了众人的视线，霜晴才换上一副气恼的表情，加快步伐将冯月昭甩在身后。
“怎么不去陪你的美奂妹妹？她才是你的好妹妹，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