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声野鸽子的啼叫将霜晴从睡梦中唤醒，一抬眼，阳光透过窗子洒在炕上，外面一片云销雨霁的清爽明朗。
她坐起身来，眼前猛然一黑，就像刚从山间颠簸的马车下来，周身一阵天旋地转，心脏也变得格外虚弱无力。
过度使用力量的后遗症吗？
待视力恢复，霜晴立刻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枚胎记。昨日冲破封印时已经变成了盛开的紫色莲花，现如今竟又变回最初那个小小的花苞。
显然，雪灵女王的力量已经过了时效。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转过头，只见姐姐已经穿戴整齐，自己却还赤着身。
指尖依稀留有昨夜的温存，霜晴脸颊一下子羞得发烫，只得顺手拉紧被单，却瞧见身下斑斑落红。
证据都留了下来，提醒着她，昨晚当真和姐姐……
“我昨晚都做了什么啊……”她心跳飞快，不禁捂住了脸，有些后悔昨夜冲动的放肆，恨不能时光倒流。
“别愣着，快换上衣服，我们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冯霜涵说着，拍了拍叠放在霜晴身旁的衣物，平静得好像无事发生。
今天的姐姐依旧美得光彩照人，尽管一身素净的粗布麻衣，头发尽数盘成发髻包裹在头巾之中，迷人风采甚至更胜从前身着锦衣华服的模样。
霜晴不好意思长时间直视她，于是偏过头，不解道：“这是哪来的衣服呀？”
“我从炕角被垛里找出来的。”
顺着冯霜涵的提示，霜晴看见炕角处堆满了夏季单薄的被褥衣物。昨晚黑灯瞎火也看不清什么，原来这小小一间房里东西还不少，想来是许久没人居住，成了佣人们堆放杂物的场所。
学着姐姐的样子穿戴完毕，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霜晴噗嗤一笑，道：“当真像极了乡野妇人，戴上这头巾，我的头发都变得不打眼了。”
可是想到要出去，她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笑意也不自觉地浅了下去。
“我的灵力已经消耗一空，只怕……”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从哪来的灵力？”听出霜晴语气中的忧虑，冯霜涵也道出了昨日的疑惑。在她一贯的认知里，只有东灵人才具备使用灵力的条件。
害怕姐姐担心，霜晴不敢说出冒险同梦灵女王解开封印且未完全成功的经历，于是谎称道：“六月玫老师教的，用了她的方法，非东灵族裔也能使用灵力，只是目前为止我掌握得不太熟练。”
“没关系。”冯霜涵对她的战斗力本就不抱什么希望，“我们今天乔装打扮一番，争取不被识破身份。”
说罢，又用手沾了些炉子里的灰，在自己和霜晴脸上拍了拍。
“这是干什么？”
“别让人认出我们的脸。”
这时外面的小巷子里又传来交谈声，两人立即敛声屏气，躲在房间的死角。
“听说上面顶不住压力，一大早开放了码头。”一个中年妇人道。
“多少人急着去东灵上货，就怕把好好的东西放糟践了。”另一个中年妇人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们家值钱的东西都被洋鬼子抢走了，男人也被他们抓走做苦力，现在就指着老头子去东灵卖这点东西养活一大家，不然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谁家又不是呢？适龄男女都被抓去，只剩一家老小，还要每月向新政府上交高昂的赋税，再这样下去真该没活路了。”
“也怪我没有先见之明，不如当初跟着隔壁家直接逃了。”
……
听着妇人们的声音远去，躲在角落的霜晴满眼愤怒：“可恶的西西亚人，炸我玉阳城、杀我宗亲、竟还如此苛待我北海百姓……”
冯霜涵则面不改色地拿起两个栓有牛皮背带的筐子，将其中一个递给霜晴：“走，我们去院里摘点东西，然后去码头碰碰运气。”
“你的意思是混进开往东灵的商船？”
“试试，万一呢。”
两人先后从那扇被动过手脚的窗子爬出，背着筐走在青草香气扑鼻的清晨。霜晴突然从心底里生出一丝丝甜蜜，就好像她们刚刚是成亲的年轻夫妻，在僻静无人的城郊老宅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田园生活。
如果时间就此停留，好像也不错。
“看着我做什么？还笑成这幅鬼样子。”
“我就想啊，如果我们是平民家的女儿，就这样彼此相伴，一辈子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那该有多好。”
“想得真美。”冯霜涵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去树上摘些果子，你在下面接着。”
霜晴见院落的桃树和杏树已经结了果，却尚未完全成熟，所以有些纠结。她额尼曾说，强行摘下未成熟的果实会让树感到疼痛，树神一生气，来年就长不出好果子。
“可是，还都没熟呢……”
“我们扮成前往东灵的小贩，若是两手空空难免惹人怀疑。”
“也是。”在冯霜涵的提醒下，她也明白这是无奈之举，便嘱托道：“尽量挑红的摘啊！”
大抵是步入夏天的缘故，曦光透过树叶，一束一束，竟明亮得有些耀眼。霜晴眯起眼睛向上望去，姐姐的身影一半隐没于斑驳树影，一半沉浸于太阳光束。
这般画面，看得她一时眼睛有些刺痛。
恰在此时，一个半红的杏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脑袋上。
“愣着做什么？接着啊。”冯霜涵的声音从树荫中传来。
“失误，失误。”霜晴回过神来，笑着将地上的杏子捡起来，放进筐里，“再来，这次我准备好了。”
在她们默契的配合下，很快就装了两筐满满的杏和桃。两人随后踏着僻静无人的后墙从院中翻出，趁无人发现，迅速逃离现场前往码头。
码头异常拥挤，乌泱泱一群平民打扮的中老年人背着筐、牵着牲畜等候上船，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北海模样的官员率兵维持着现场秩序，“让大人看仔细你们的脸，确认那两名女犯没有浑水摸鱼藏在这里！”
霜晴和冯霜涵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虽然猜到了这个结果，可这里是她们唯一的出逃机会，怎么也要试上一试。
她们牵着彼此的手，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寻求一丝慰藉。
队伍缓慢前进，不知等了多少，终于看到了尽头。一排持枪的西西亚官兵围堵在渡口的大门处，中间是一个长官模样的西西亚人，手里拿着两幅画像，盯着队伍中的人们一个个细细比对，最后点头放行。一旁站着个点头哈腰的北海官员，辅助洋长官的工作。
待她们走到队伍最前端，那洋长官伸手将她们拦下，细细端详着两人的面孔。
霜晴和冯霜涵内心七上八下，各自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的审判者。
那洋长官对着画像看了看，无法将眼前两个灰头土脸的粗鄙妇人同画上端庄秀丽的贵女联想在一起。正准备点头放行，一旁的北海官员却眉头一皱，朝她们身边靠近。
遭了，难道被发现了？
西洋人看她们这些东方面孔难免会脸盲，北海人可没有这个障碍。
冯霜涵悄悄将手摸向腰间那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可转念一想，这里这样多带枪的洋官兵守着，距离又这样近，根本来不及躲闪。一旦在此动手，一定会被子弹打成筛子。
哪知那北海官员只是朝她们身后看了看，问道：“你们的男人呢？”
她们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不免有些疑惑。
“问你们话呢！”那北海官员不耐烦道，“快回答，你们的男人呢？”
“回大人，我们是寡妇。”霜晴急中生智，“男人刚走，尸骨未寒。家里上有八十老人，下有三岁小儿，实在走投无路，我们才想着去东灵卖点自家院里的果子补贴家用。”
“寡妇来凑什么热闹？快滚快滚！”那北海官员伸手欲将她们轰走，“哪里有妇道人家单独出海的道理？没有男人陪同，你们没资格上船。”
“可是大人，您看我们家的情况特殊，行行好，能不能通融一下？”霜晴也不肯放弃，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假意擦了一把眼泪。
“滚啊，臭娘们！听不懂话吗？”那北海官员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还不等冯霜涵做出反应，人群里突然跑出一个身形瘦小的少男，他将霜晴扶起，还关切地问道：“嫂子，你没事吧？”
这个举动让在场众人一度十分意外。
“你管她叫……？”那北海官员疑惑道。
“回大人，她们都是我已故阿哥的媳妇，我们本要一起前往东灵，刚刚却不小心被人群冲散了。”那少男这样说着，又转头对霜晴她们道：“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真是让我好找呢。”
说罢，还对面面相觑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既然是这样，早说清楚啊。”那洋长官发话道，“别耽误时间了，快上船！”
“是，谢谢长官。”三人齐声道谢，迈着有惊无险的步子快速上了船。
“刚刚真是太感谢了，幸亏有您解围，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了安全的地方，霜晴忙对少男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那少男绅士一笑，“为美女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冯霜涵冷冰冰地将他上下扫视一番，用礼貌的语气问道：“敢问先生何许人也？初次见面，为何要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