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女人似乎年纪稍大些，约莫二十出头，一袭轻纱素衣，却气定神闲，看不出半分恐惧慌乱来。

“他们将良家的姑娘掳走，再卖入清楼的烟花场所，为洋人消遣作乐，以取悦外国的富商巨贾。”

车内的姑娘听到这话，出于忧心与畏惧，纷纷惊慌失措，甚至有的小声啜泣起来。

“可是，这烟花交易不是早就被明令禁止了吗？”方晴晴诧异地问道。

“我不明白。”霜晴也觉得十分震惊，“东灵这个国家，女子素来掌权，又通晓灵力，为何还会遭受这般对待？”

东灵的王上是女人，又仁慈爱民，霜晴一直以为东灵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女人不必遭受那些非人的压迫。

没想到，就连她们也无法免于沦为消遣的下场。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方晴晴忍不住反驳，“灵力是需要专门学习的，又不是天生就会的。指望那些受困于温饱的穷人支付高昂学费？做梦去吧。”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那女子进一步解释道，“底层女孩没条件学习灵力，失去了这唯一的优势，她们只能依靠律法的保护。若无律法，只怕早就和别的国家受尽不公的女孩无异。我不知道姑娘你来自哪个国家，但请不要将东灵想象成一片完美的乐土。”

霜晴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明白其中含义。没有权力地位和实力傍身，任何人，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是同样的不幸。世外桃源一样完美的乐土只怕根本不存在。

“只是这贩卖人口是重罪，按律法要处以极刑的。这帮洋人怎么敢的？”

“在洋人的地盘，早就有了摆脱东灵律法束缚的倾向。这次的拐卖行为恐怕就是一个信号，意图向东灵方宣布，他们即将走向失控。”

那女人言语中透露着泰然自若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霜晴总觉得，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请问，您是怎么知道……”

一句话还没问完，只听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还没给她们反应的时间，车门便已打开一条缝隙，微弱的灯光顺着缝隙照进车内。

幽幽光束下，霜晴只见那轻纱素衣的女人手持一块绢丝手帕，上面绣有些许潦草的锦鲤与萤火。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四周仍一片漆黑。霜晴睁大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四周，正欲起身摸索，忽地发觉双手双脚都已被绳索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你终于醒了？”

听到方晴晴的声音，她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身旁的女孩。只见女孩倔强地用牙咬着绑在手腕处的绳索，用力想要将其扯断。

“这是怎么了？只有我们在这里？别的女孩呢？”霜晴见情况不对，疑惑地问道。

“我哪知道！”方晴晴没好气道，“我醒来就已经这样了，只有咱们两个，好像被他们绑到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连我的短剑都不见了！”

霜晴瞳孔一震，暗觉不妙，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腰部，果然她的刀也没能留下。且绑着她们的绳索经过了魔化，她们无法自如释放法力和灵力。

“可恶，那可是我额尼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这几年逃亡经历，额尼给她的金银珠宝早就卖的卖、丢的丢，唯有那把短刀日夜伴她左右。

一旦遇到危险，她只要手握着那镶嵌着浓紫色苏纪石的刀柄，就好像额尼在她身边，供给她源源不断的勇气与心安。

“快别纠结这个了，先想办法逃出去吧，你娘给你的小命更重要！”方晴晴仍用力撕咬着绳索，还不忘朝霜晴送去鄙夷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房门被打开。

“呦，两位自投罗网的小妞。”一个身形壮硕的西西亚男人操着不那么标准的东灵语走了进来。

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霜晴挣扎着后退几步，顺便也将方晴晴往身后藏了藏。

“你要干什么？”

“处理完刚抓来的几个，就把你们也带过去。”那人细细打量着眼前被束缚了手脚的女孩，目光越发的猥琐贪婪。

他一边说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不如先给你们做个全面的检查，确认一下你们没有威胁。”

话音未落，只见他一只魔爪伸向少女的身体，轻浮龌龊的神情令人作呕。霜晴眉头紧锁，胃里一阵翻涌，浑身恶寒乍起。双手双脚被牢牢绑住，她只能用尽全力挣扎着向后退缩。

眼看着退无可退，那肮脏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肌肤，霜晴眼底露出一丝狠色，像野狼一样撕咬着那禽兽的手爪。

“啊！”尖利的虎牙刺破肌肤，男人痛得大叫一声，急忙抽回了手。

他看了看被咬得青紫一片还透着些许血迹的手，气不打一处来，用母语骂着恶毒的脏话，扬手就要向霜晴的脸颊扇去。

就在这时，方晴晴挣开了绳索，用力挥动着灵力汇聚的烈焰双拳。霜晴顺势向侧方一躲，方晴晴的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那男人的脸上。

“我可去你大爷的！”方晴晴一声怒喝结束，那男人也一声哀嚎，成功被她放倒在地。

“给你一招火烧猪头肉，让你见识本小姐的厉害。”

“漂亮！”霜晴见状，不禁夸赞道。

“绳子都还没解开，也不知道你在美个嘛劲，真是废物一个。”方晴晴一边埋怨着，一边无可奈何地为霜晴解开手脚上的绳索。

“你也别得意，这局先算你赢。接下来我该加把劲儿了。”霜晴挣脱绳索起身，立即进入了备战状态。

那男人捂着被烫熟的半边脸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火器。

“你们两个，这是你们逼我的！”

二人虽有些害怕，神色却依然坚毅，不约而同地兵分两路，做好了左右夹击的准备。

“嘭”的一声枪响，碎裂的玻璃与飞溅的鲜血一同从二人眼前划落。她们甚至还没看清是什么情况，只听那男人嗷的一声哀嚎，死死捂住了被子弹贯穿的鲜血淋漓的手掌，随后被接连而至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还有人埋伏在外，快跑！”霜晴眼疾手快，拉着方晴晴夺门而出。

她们拼命奔跑，也不知该跑去何方，只是朝着囚禁她们的房间的反方向不断加速，直到歌舞喧闹声愈发清晰，她们才适度放缓了脚步。

“真是好险，如果我们没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霜晴喘着大气，心有余悸道。

方晴晴却一脸不悦：“什么后果？谁叫你拉我出来了？我明明可以搞定那个臭狗食的！”

“刚刚在外伏击的人，我们在明他在暗，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瞄准了我们。”见方晴晴还在嘴硬，霜晴有些生气，“刚巧他失误打中了队友，不然你也就没命在这叫板了。”

之前因为疏忽犯了那样多的错误，她不愿身边再有人受到伤害。虽然这跋扈的丫头是向自己宣战的讨厌鬼，可毕竟同学一场，刚刚还帮过自己。

“有枪又怎样，人多又怎样？本小姐还怕他们不成？”方晴晴仍傲气不减，霜晴忍不住在心里白了她一眼，有种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感觉。

“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也没用，我们还是快些找出那些被虏的姑娘吧。”

寻着逐渐清晰的音乐与喧闹声，她们来到了最为热闹的歌舞厅。美妙的旋律从乐团的手中诞生，身着华丽晚礼服的俊男靓女们纷纷跟随旋律在舞池中央翩然起舞，暧昧的气息在他们举手投足展现的魅力中酝酿发散。

方晴晴望向那一对对光芒闪耀的年轻人，眸中闪烁着强烈的向往。

“正事，正事！别花痴了！”霜晴提醒道。

“我知道了，你废话真多！”方晴晴难为情地朝着更深处的大门走去。

灯光变得黯淡，声音却还似那般喧闹。水晶杯碰撞的声音胜过了音乐的旋律，觥筹交错间，是一个个中年富商和俊逸公子不可一世的嘴脸，身旁总有二三如花美眷陪伴在侧。其中虽不乏小酌怡情的东灵女性，却也只能躲在远离喧嚣的安静角落。

传说中清空烦恼的清楼，就是这般模样吗？

她们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时难以适应，尤其反感部分男人轻浮的目光。

“真恶心，这些洋鬼子的嘴脸。”方晴晴眼睛一斜，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些姑娘应该也不在这里。但是我敢肯定，离着目标更近一些了。”霜晴眉头紧蹙，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

本着化愤怒为闲言碎语的心态，方晴晴对着在场一些看上去不讨喜的客人展开了细致点评。

“你看那老桃毛，装模做样地披个黑斗篷，眼神黏在一个个金发美女身上都移不开。”

“他爱看谁看谁呗，无聊。”霜晴一心想要找到被虏的姑娘和那个尚未表明身份的女人，不愿搭她这茬。

“还有他搓的那个大扳指，一看就老么值钱了。怕不是个道貌岸然的有钱人，来这寻不齿之事，还碍于面子不敢露脸。”

看她仍没有住嘴的意思，霜晴被吵得有些烦躁：“你们雪城人一个个的这么碎嘴子。人家有没有钱，戴什么扳指，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显着你了！”

语毕，霜晴放松似的出了一口气，眼神却不自觉地被引向了那个穿黑袍的人的扳指。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是大惊失色。

她身边就有一个佩戴这款扳指的人，可那人为什么会来到清楼——杀手缇希所在的地方？

“怎么可能……应该是看错了，看错了。”霜晴在心里呢喃着，不顾一旁方晴晴喋喋不休的气愤，推着她躲到一旁的角落。

“你干嘛？”

“嘘——”

那身穿黑袍的人没有注意到她们，仍一手搓着金镶红玉的扳指，一手摇晃着酒杯，看起来有些烦躁。霜晴最后看了那人一眼，顺着身后的通道继续摸索。

这里灯光昏暗，再往里走两步就是通往上层的楼梯，而楼梯所用木头的材质和之前在缇希房中看到的一样。

“应该是这里，我们上楼看看。”

霜晴在前引路，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昏黄的灯火，似有似无的音乐声，她心中更加笃定，这就是她们要找的地方。

再往上走，她们听到有隐约的吵闹声传来。

于是她们加快脚步朝着吵闹声的源头走去，看到的景象却让她们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