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霜晴和冯霜涵两人之间,沈筠溪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怎么能这样微妙。
霜晴近日倍受冷落,有点赌气似的,也选择了刻意冷落冯霜涵。
“你们还没好呢?”沈筠溪忍不住凑近霜晴,悄声问道。
“我们好得很啊,反正她一开始就是这个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现在跟从前有什么区别呢?”霜晴虽在笑着,狰狞的面孔却像要吃人一样。
沈筠溪汗颜,又转头看向冯霜涵。冯霜涵倒是没事人似的,拉着她的手,笑道:“你看这戏台子,装扮得还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沈筠溪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如直接称病在家休息。三个人的友谊实在是太难了。
“你们在这里啊。”冯夫人的声音暂时把沈筠溪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出来。
“见过夫人。”三人一同打招呼。
“月夫人没有一起来吗?”冯夫人问道。
“姑姑还有事情处理,让我们先来。”霜晴回答。
苏美奂身着南疆服饰,靓丽的装扮使她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被人群簇拥着,跟在冯夫人身后。看到霜晴她们,立刻展开了笑颜。
“美奂,你今天真漂亮!”霜晴看到她这身装扮,故意提高音量企图引起冯霜涵的注意。
果然,冯霜涵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冲着苏美奂赞许一笑:“从前没有瞧仔细,美奂妹妹果真人如其名,是个小美女。”
“谢谢姐姐称赞,姐姐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呢。”
自始至终,冯霜涵的表现都很平常,不同于她们的预想,没有半点异样。霜晴和沈筠溪不解地对视一眼。
“烦人,她都没有这么夸过我……”见无事发生,霜晴扭过脸,一下子生起了无名酸意。
沈筠溪则抬起手,假意扇了扇,笑道:“明明没吃饺子,哪里来的醋味呢?”
“姐姐取笑我!”霜晴羞恼道。
“你说你是不是奇怪。涵姐姐一贯冷淡不亲人,你对她如此上心。我天天陪着你,怎的就不见你对我这般上心?”沈筠溪假意嗔怪着,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手。
“我知道了,就是我对你太热情了,所以你不知道珍惜。以后我该也冷着你,不理你。”
“别呀,我的好姐姐。咱俩谁跟谁啊,这么多年的铁姐们了……”霜晴生怕再这样下去,她那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要被撞破,忙着岔开话题。
到场的人越来越多,这次的活动也拉开了帷幕。
六月玫身着华丽的礼服站在台上致辞,依旧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她说了什么,霜晴也没心思听,只知道语毕之后台下响起一片惊天动地的掌声。
“说是六月玫老师独创的东灵首例表演活动,这样看来,不就是从前宫宴表演的那一套吗?”沈筠溪悄悄和霜晴说道。
“宫宴上演完就完了图个开心热闹,这次学的洋人,好像要打分比优劣呢。”霜晴倒是记住了要点。
很快,第一个节目开始了。几个穿着传统服饰的东灵女孩上台,拉开阵型。表演各色传统乐器的围坐在一边,丝竹管弦,一样不少。中间簇拥着一个跳舞的,盘旋雀跃,衣袂翩飞如盛开的花朵。很快,她们赢得了台下一片呼声。
“真是太美了。无论乐声还是舞姿,都让人如痴如醉。”沈筠溪称赞道。
霜晴看得入迷,深深陶醉于东灵的乐曲舞蹈,灵魂仿佛出了窍,飞上台融入这场表演之中。她不愿开口说话破坏氛围,连连点头以示对沈筠溪的赞同。
沉浸在东灵歌舞之中,她忽然想到了那日在小花园里六月玫的话,难道自己真的是雪灵女王转世?
自打有记忆开始,她就对东灵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每每看着有关这个古朴的东方国家的一切,都能感受到灵魂深处强烈的归属感。
再一想,她确实从小学东西就比别人更快些。同龄人可能刚会说一点北海话,她就能背下东灵整篇的古诗。她额尼和皇舅大喜,宫里、府上,人人都夸她聪慧过人。
可如果她真的是雪灵女王转世,那么“霜晴”又是谁?以后将要面对什么?被西西亚攻占的北海、乱世求安的东灵、奇怪的西国女人、变得有些陌生的姑姑和渐行渐远的涵姐姐……比亚比拉·霜晴真的存在吗?她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吗?月霜晴又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自从离开盛京,霜晴每一天都好像活在一个虚幻的梦里,时常盼望梦醒,让她恢复从前的生活。时隔多年再度回顾,又好像从前在盛京那段日子才是真正的幻梦,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和现在的月霜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表演结束,台下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看来这开场节目的效果是真的不错。
霜晴回过神来,也随着气氛心不在焉地鼓掌。
几个节目过去,很快就轮到了温舒冉。
“加油!”霜晴微笑着鼓励她。
“嗯。”温舒冉身着北海服饰,看起来却不太开心。
她一袭鲜艳的红蓝撞色长袍,头戴色彩斑斓的金冠珠饰,一改平日的朴素淡雅,看起来雍容华贵。
到底是东灵长大的女孩,用东灵语言唱着北海的歌谣,乍一听平白少了一番情致。可若是用心细品,便可感受到有一种超越语言的力量。
就好像她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是应该在草原,站在蓝天之下,身披五彩神衣,为天下众生起舞诵经。
“这温舒冉应该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温和得有些怯懦,她内心里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沈筠溪悄悄对霜晴说。
霜晴点了点头:“是啊,她金色的双瞳有种独到的神秘,不禁让我联想到了作为祭司的额尼。”
沈筠溪也点了点头,又疑惑道:“话说回来,东灵人这样痛恨北海,为何她还能在这里表演北海的歌舞?”
“我看北海的歌舞吃食在东灵也大受欢迎,可能被讨厌的只有我们这些北海来的土著人罢了,谁知道呢。”霜晴撇了撇嘴,“享受着我们的文化带来的愉悦,又对我们的人进行各方面打压,真是文明人的风范呢。”
她们不再说话,继续观看演出。
沉浸在温舒冉的表演,油然而生的乡情鼓舞着霜晴,虽然面对复杂的困境,不要沮丧。无论家国大义、前世今生,还是私人恩怨,前路艰难险阻,她也绝不认输。
她看向冯霜涵,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尝试着坦然面对一切。
接下来是苏美奂的时间。娇小的身躯撑起艳丽衣饰,在台上轻盈舞动,和着甜美婉转的歌声,像一只斑斓彩蝶飞舞在沁人心脾的花丛中。
冯霜涵坐在台下看着,梦中的幻象忽然开始在她脑内流动,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的头开始昏昏沉沉,隐隐作痛。
“呃……”眩晕感使她闭上双眼,表情非常痛苦。
“涵姐姐,你怎么了?”霜晴和沈筠溪急忙问道。
“我没事,可能是晚上没休息好。”冯霜涵扶着额头,怕她们担心,眉头紧蹙却依然撑起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动静惊动了一旁的冯夫人,她也关切地问道:“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劳夫人挂念。”
“你们别嫌我说得多一些,就我在这儿大致一看,你们姐妹几个都不像太健康的样子。霜晴小姐和筠溪小姐都太瘦了,只怕一阵风就能吹倒,平时还是多吃点儿的好。至于霜涵小姐……”
冯夫人只觉得她身上有些怪异,一时却也无法断定问题出在哪里,于是道:“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不用的……”
还没等冯霜涵把话说完,霜晴一把抓住她的手,递给冯夫人:“麻烦夫人了,我姐姐头痛的毛病持续有一段时间,上次手术后就一直这个样子。”
指尖在冯霜涵脉搏上停顿了片刻,冯夫人立马变了神色。
“难怪,上次我见这姑娘就觉得她身上怪怪的。”冯夫人严肃道,“这是古老的萨满巫术。”
“啊?”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疑问。
“在巫术的作用下,当事人部分记忆被封闭遗忘。每当试图重启记忆之时,承载该记忆的部位就会产生异常反应,所以造成了头晕头痛。”
听到这个解释,霜晴和沈筠溪面面相觑,迷茫道:“那怎么办?”
“萨满巫术我也不会解,只能用我们南疆的蛊术尝试平息一下。”说完,冯夫人又问道:“你的记忆是不是有过残缺?”
“不清楚。”冯霜涵怕再这样研究下去,她们的身份将露出马脚来,遂即敷衍道:“兴许是些不好不重要的记忆,想不起来也就罢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乌希哈用来维护家族荣耀的工具,知道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从不对自己施舍任何真心实意的感情,这些她都知道。即便如此,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人为了利用她,竟使用巫术强行抹除她从前的记忆。
还一直以为,都是自己之前年纪太小才将过往记忆自然遗忘,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
突然之间,冯霜涵好像掉进了深海漩涡,精神受着不可控力量的裹挟,不断下沉。明明两个妹妹和冯夫人的交谈声就在耳边,却仿佛离她很远,就像隔着一层水面,什么也听不到。
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对旁人的感情有所期待,只需要循规蹈矩过完被规划好的一生就可以了。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呢?
眼前的人结束了谈话,纷纷看向自己。她们的嘴一开一合的,表情变得焦急,又逐渐模糊不清……
“涵姐姐!”
伴随着霜晴一声惊呼,冯霜涵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晕了过去,眼角还藏着一滴欲出的泪珠,没有被人发觉。
现场乱作了一团,惊动了校长和六月玫。
“快,扶她去安静的地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