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齐心协力,在灵力与法术的加持下替姜大娘家完成了收成。为表感谢,姜大娘也如约接纳她们来到家里过夜。
吃过晚饭,她们和姜大娘妇夫俩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
为庆祝丰收季节,同时鼓舞被留下的老人孩子的精神,村民们自发在这里搭了一个戏台子,身怀技艺的民间艺人也是自发上台演出。
几位浓墨重彩的老人站在台上,全神贯注地唱着当地的传统戏曲。
大致内容是讲雪灵女王一统九州前,位于泽州边界的青城战乱不断,村里有个少年英雌为了保护家人朋友,自请诱敌入陷阱,最终与敌人同归于尽。
扮演少年英雌的老人演到精彩部分,台下观众纷纷唏嘘不已。
那股宁死不屈的气势让霜晴一下子就想到了宛宁。
心里堵得难受,就好像海水淹没了她的心脏,淹没胸腔喉头,一个大浪打来,又从眼睛里漫了出去。
感受到冯月昭忧心的目光,霜晴又立马把眼泪擦干。
“不是我想哭,这个故事实在太感人了。”
“我明白。”冯月昭浅笑回应,却也湿了眼眶。
她知道,宛宁的事之后霜晴就变得更加沉稳,却也更加不快乐。这些日子里她为了不给大家增添负担,一直将情绪隐藏得很好。
如今压抑得实在辛苦,又因这场戏触景生情,这才一时绷不住,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哭出来的理由。
沈筠溪也看哭了,文君见状手忙脚乱地给她递手帕,她却扭头不理,朝着文慧的方向抹起眼泪。
“二姨,你说宛宁和四姨还有我爹爹所在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明亮又温暖的地方,无边无际,自在随心。”文慧回答道。
她语气却一如往常平稳干脆,并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替沈筠溪擦干眼泪。
只是那油然而生的悲愤被文慧暗自憋在心里,憋得眼眶一阵酸涩,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那看似更为成熟理智的冯夫人身上。
结果一扭头,冯夫人更是眼泪决堤地看向她:“多感人啊,妹妹不觉得吗?”
文慧偏过头,仰起脸来,不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都是人为编写的剧本,谁知道有多少经过删改润色。”
“许是上了年纪,心肠也软了,让妹妹见笑了。”冯夫人道,“没想到妹妹竟会和我女儿说出一样的话来。”
“和年纪无关,我看您本来也是个心软的人。”文慧无情揭露。
正是因为心软,这位本可安稳度日的东灵大姐才会几次三番帮助她们一家战争逃犯。
就像梨雪,也是因为心软才替她坐上了和亲的轿子,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可身为乱世女,心软带不来任何好处,只会害了您。”
文慧说话的语气虽冷硬,冯夫人却能知晓她是发自真心的提醒,遂认真地回以自己的见解。
“我始终认为全天下女人都是一个共同体,乱世更是如此。无论是何出身、国别,有着什么样的外表,说着什么样的语言,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只要我们都是女人,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我们面对的是一样的危机。”
看着文慧的眼睛,她顿了顿,又道:“无论您还是我,北海人还是东灵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和平。这个目标不能被动地期盼那些发动战争的男统治者赐予,也不能期盼那些沉迷掠夺杀戮的男侵略者赐予,而是需要我们,一个个不甘受制于人的女子、一个个受到战争迫害的女子主动去争取而来。所以……”
她向文慧伸出手,眼角的泪花莹莹闪烁。
“一起努力吧。”
表演到达了尾声,远处却传来星星点点的火光,带着危险的气息由远及近,逐渐变成一片阴气沉沉的光海。
姜大娘紧握随身的镰刀,凝重道:“不好,他们又来了。”
文慧一行人心头一紧:“谁们?”
“西西亚的狗们。”
扮演少年英雌的老村长见状,还来不及卸下行头,就扎紧了裤腰带,下台指挥道:“家里有孩子的去后山躲一躲,带上那几个北海人。其余的姐妹们,拿起武器冲啊!”
这时霜晴才发现,这里的每个女人腰上都缠着无数条腰带,层层叠叠如坚固的铠甲。
看来那些野兽般的西西亚男畜,根本不管面对的敌人是老是少、是生是死,只要是个女人,就要被他们施以最大的恶意。
村子进入警戒状态,她们几人被带孩子的奶奶们簇拥推搡着,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人潮的漩涡。
冯月昭忽然觉得呼吸急促,手脚冰凉。她最讨厌人多嘈杂的环境,尤其像这样被人群拥挤着逃跑。
小时候走失的经历牢牢占据着她的潜意识,偶然间触景生情,便如梦魇般紧紧缠着她,缠得她喘不上气。
“娘……娘……”她无意识地一遍遍呼喊。
霜晴也清楚这是她的心病所在,即使后来与冯夫人相认,她也会在睡梦中这样无意识地反复轻唤。
正要拉住她的手安慰,却被文慧从后方用力拉开。
“她找她娘,有你什么事?什么时候了还乱跑,真是不知轻重!”
顾不上文慧的呵斥,霜晴努力在人群中搜索冯月昭的身影。直到看到她身边有了冯夫人陪伴宽慰,霜晴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喂,你们已经抢走了我们的余粮,又来做什么?”尽管现场一片嘈杂,村长的声音在后方依旧清晰可辨。
“别这么小气。”一名西西亚男兵的声音随后响起,“我们代表大西西亚帝国教化你们这群低劣的愚民,为这片土地带来最高级的文明,你们理应匍匐在我们伟大的主的脚下,朝我们交纳最新的收成作为赋税。”
这群屌畜,竟能将侵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霜晴恨得牙痒,看向文慧:“额尼,咱们又会法术又有灵力的,为什么要跑?打他们啊!”
沈筠溪瞥了她一眼,道:“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他们人不算多,咱有望打得过。”
“不是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是我们一旦暴露能力,必然会引起西西亚人注意,那就麻烦了。”沈筠溪也给出了解释,随后又求证似的问道,“二姨,我说得对不对?”
“你说得没错。这几个虾兵蟹将不足为惧,只怕咱暴露身份引得敌方大批量救兵,那才是真的危险。”
不等文慧回应,文君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依旧被沈筠溪泼了盆冷水。
“我问二姨,又没问你。”
文慧一路沉默寡言,只听身边村民们嘈杂的交谈声连绵不绝。
“造孽啊,他们肯定是想要咱新收的粮食。”
“可我们的余粮都没有了,再没有这些新粮,孩子们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
“村长这次不会依他们的,只怕是要拼死一搏了。”
突然一声枪响,逃跑路上的村民纷纷回头看去。
火光之中,套着戏服的村长缓缓倒地,再也不会动了,只有身下映着光亮的血泊不断扩张着边际。
“村长!”
村民们的怒火已然到达了极点,大声喊着为村长报仇,举起手中镰刀,势若山崩地裂,仿佛上古部落的女战神在这个时代重见天日。
那些西西亚兵即使手持先进武器,也一时难以招架,接连惨死在村民们的镰刀之下。
可血肉之躯再强也难抵枪林弹雨,以肉身相博的老人们很快便也在枪声中成片倒下。
这是霜晴第二次亲眼目睹战争,和四年前盛京轰炸时一样,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顷刻间便可灰飞烟灭,只剩下尸体、硝烟和血液混合而成的死亡气息,将人间彻底化为地狱。
她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乡遭到这般践踏,成了她多年不能除去的噩梦。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噩梦竟再度重现在她眼前,在别人的家乡。
“咱们快出手吧,我想帮帮她们,再这样下去她们都会死光的!”她焦急地看向文慧,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文慧却依旧默不作声。
这时,苏美奂厉声反驳了她的想法:“别开玩笑了,他们有着绝对的实力,咱们过去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她一生都没见过这样恐怖的阵仗,早已吓得木僵发抖,躲在冯夫人怀里泪流满面。
听到霜晴这样说,她的情绪瞬间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娘,咱们回家好吗?回家好吗……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也不要您有事……”
文慧看着她们都有人的表情,听着所有人的话语,脑内却始终在思索冯夫人的话:全天下女人都是一个共同体。
在北海,祭司不仅仅是节日里跳神助兴的虚职,更是族群中的智者、历史文化的守护者、精神上的领袖。
她的眼睛能看到很多普通民众所看不到的真相,因此,她始终认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峰顶,是这世间最为智慧通透的存在。
可谁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和冯夫人仅简短几次交流,她好像看到了比自己更为智慧的生灵。
不是被高高供起受万众膜拜的神使,而是混迹在人群之中不显山露水的真正的智者。
“她们若全部倒下,我们也躲不了几时。”文慧停下脚步,“她们的命运是和我们息息相关的。”
“您的意思是同意了?!”霜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夫人诧异中带着一丝欣慰:“文慧妹妹果然聪慧过人。”
文慧拿出她的法器,一边用骨槌敲响皮鼓,一边咏唱古老的咒语,神秘的符文随着鼓声散发而出,缠在一个个西西亚士兵身上,他们顿时如静置的木偶般固定不动。
“咒语坚持的时间有限,我们要速战速决,注意安全。现在各团队听我指挥——”她将手中鼓槌一挥,“远战团队,攻击!”
“知道了!”擅长远战的霜晴和沈筠溪应道。
霜晴为长弓搭上箭矢,她的灵力稍稍恢复一些,于是将箭矢中注入了最拿手的冰雪之力。
她的手速极快,带有灵力的冰锥箭雨嗖嗖落入敌方团队。沈筠溪也不再顾及矜持,用灵力化枯叶为暗器,配合霜晴的箭雨一同直取西西亚人的狗命。
那些被封印在原地的西西亚兵无法抵抗,一时间倒地一片。
“时间快到了,你们两个停手。”文慧命令道,“近战团队,出击!”
“收到!”
霜晴和沈筠溪听令停止攻击,冯月昭和文君则手持涂有南疆剧毒的大刀和巨斧,为残留的兵力做了收尾。
西西亚派来的这支士兵不算多,至此已全军覆没,她们迎来了首战的胜利。
“结……结束了?”苏美奂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们赢了?”
沈筠溪也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是啊,刚才咱们几个配合得真不错!”文君用力冲她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别高兴太早,还没有彻底结束。”文慧仍一脸凝重,“医疗团队,救治受伤的村民。”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劳动节快乐,假期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