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晴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加重语气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和我回玉阳?”
而后又看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语道:“太阳是从西边落的啊。”
冯月昭知道她这是在质疑,面色不改道:“是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霜晴愣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
“如此,我们将迎来一场不甚轻松恶战。”
她认真地看着冯月昭,一字一句郑重问道:“你,有把握吗?”
冯月昭定定点了点头:“相信我。”
由于此去是为宛宁发送,对回家一事万般排斥的初棠最终也随了她们一起。
三人架云行驶出城,便听到下方接连传来枪炮的轰鸣。
“看来这战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平息。”冯月昭不禁叹道。
霜晴满眼担忧地看着云端之下的战火:“雪城是北方要塞,梦灵女王从云京派来大量掌握顶级灵力的精英军,却依旧同西西亚僵持不下,别的地方情况只怕更糟。”
初棠也道:“西西亚的火器就是为了对付东灵人的灵力而生。毕竟传统的法术过于复杂难懂,远不如人手一把厉害家伙来得简单。要不是宛宁趁他们不备搞了偷袭,雪城怕是已经被全方位拿下了。”
说罢,三人沉沉叹了口气。
随后她们一路无言,直到离玉阳雪山越来越近,初棠才忧心忡忡地率先开口。
“宛宁的事,你们想好该怎么说了吗?”她紧紧抱着手中的小罐子,“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尤其是四姐,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霜晴听罢咬紧下唇,沉默了须臾,悲道:“可是,也瞒不住。”
“丈夫没了,唯一的女儿也没了,一家子就剩她一个独活。我真怕她伤心过度也……”说到这里,初棠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头拭去眼泪。
“十姨,别说了。”霜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会的,还有我们呢。”
“是啊,太妃和你们姐妹几个都还在呢,雪姨还有很多家人。”冯月昭也附和道。
“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是嫁出去了,严格来讲夫家才是她的家。在西方,结了婚的女人还要冠上夫姓呢,代表和娘家脱离了关系。”
初棠这番说辞,让霜晴和冯月昭同时皱起了眉头。
思来想去,冯月昭还是说道:“事已至此,如若你们愿意承认,娘家才是你们真正意义上的家。”
“哎呀,跟你这东灵人讲不通。”初棠无奈地咂了咂嘴,“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你比我还年长一岁。”
“对。”
“不是我说你,都这岁数了,怎么还没找个男伴?”
这话听得冯月昭非常不爽,尤其那句“都这个岁数了”,好像她是个即将烂在地里没人要的白菜,急需找个男人接手才行。
她不太想理初棠,只淡淡道:“往后你就知道了。”
哪成想初棠竟语重心长地教导起她来:“别往后呀,我跟你说,咱女人就是得趁年轻多接触些优质男孩,尽早找到真命天子。别最后把自己剩老了,优质的男生都有了伴侣,你也只有看着眼酸的份了。”
像你一样被“真命天子”耍得团团转,差点害了一家人吗?怎的这会儿还不长记性?
冯月昭心里默默想着,却顾及初棠颜面没有宣之于口。哪知霜晴突然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耀武扬威地对初棠道:“因为她是我的爱人。”
这一举动可吓坏了初棠,差点手一抖没拿住罐子。
“你们……你们这样是罪过,是神所憎恶的罪,必定会遭到上天的惩罚!”她激动不已,“社会是由家庭组成的,家庭是由父母组成的,你们这是从根本上败坏社会风气,若人人都和你们一样,这个世界迟早毁灭!听我的,你们快迷途知返,趁年轻回归正轨还来得及。”
霜晴看了冯月昭一眼,目光相交的刹那,二人知会地点了点头。
先拿这个最年轻的开刀试试效果。
“东灵人里和我们一样的多了去了,前女王雪灵就是最为知名的例子,可你看东灵还是比我们北海富庶强盛得多。”
“而且我要纠正你,是母父才对。很多东灵家庭也并没有父,有的只有母亲和女儿,比如我家。”
“双母家庭培养的女儿也很出色,丝毫不比父母……啊不,母父家庭培养的差。不信你看我们班的温舒冉。”
“如果你去南疆看一看,就会知道还有一种家庭,大家都只认母不认父,就算有心仪的男子也不会与其成家。”
“可是呢?东灵的社会却是全世界最稳定最安全的。”
她们俩一句接着一句,把初棠说得哑口无言。
初棠迷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揪着霜晴的耳朵道:“你这叛徒,到底你是北海人还是东灵人啊?”
霜晴挽着冯月昭的手臂,傲然回应:“是北海人,也是东灵人。”
“我给你踹下去,是东灵人就别回北海了。”初棠说着,就佯装抬腿的样子。
霜晴皮笑肉不笑,回应道:“把我踹下去这云就没了,大家一起高空落地死翘翘。”
“你这丫头……”初棠对她也没了脾气,“这话可别跟老家的人说,我替你们瞒着。你们这种情况我在西西亚也见过,都是些想着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的年轻人,等过了这新鲜劲,往后自然而然就变回正常了。”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冯月昭悠然道,“她们早就知道了。”
初棠听后再度震惊:“啊?那你们还敢……”
霜晴不接这茬,只道:“这话我可不爱听,得跟你说道说道。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你以为的正常就一定是正常吗?”
“stop,你在这给我讲绕口令呢?”初棠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咱现实一点,现在的战况你们也看到了,西西亚才是全世界最强最先进的国家,东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见过的世面比你们多得多,听我一句劝,女人离开男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霜晴也是攒够了火气,毫不留情地直戳她心窝子:“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我知道您上次被骗引狼入室,最后帮您救您的还是我们这些娘家人,还有东灵的女人。不是西西亚人,也不是男人。”
“你……”初棠心理的防线一下子被戳破,又羞又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冯夫人的洋装店这日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这两个人穿着残破的宽大斗篷,却用黑纱帷帽将面容遮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大概看得出一人是寻常女性身形,而另一位身形高大强壮,看不出明显的性别。
“请问二位……”
“我们要做衣服。”还不等冯夫人问完,那个寻常女性身形的人抢言道。
冯夫人微笑点头:“好的,请二位到这边选选款式。”
“不用了,就要你身上这款。”那人说,“再做一身骑马的衣裤,最简单的款式就行。”
冯夫人愣了微微一瞬,点头道:“还有吗?”
“没了,就这两套。”
“好,请您到这边挑选布料。”
那人却突然问道:“你们这没有成衣卖吗?”
“有是有,只是需要您二位去里间试一试尺寸。”
“还挺麻烦。”旁边高大强壮的伙伴似是有些犯难,“怎么办?”
听到她的声音冯夫人才明了,原来眼前是两位女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大概和她相差无几。
最先开口的女人只给出三个字:“去试吧。”
得到明确的答复,冯夫人便吩咐店里的侍女:“去帮两位夫人更衣。”
“别跟过来。”她们拒绝道,“衣服给我,我们自己换就行。”
冯夫人疑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料想她们不像是什么寻常人物。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冯夫人见状迎上前去,问:“可还合身?”
“合身,银子我们已经结过了。”说罢,二人便匆匆离去,留冯夫人站在原地,心想真是难得一遇的奇怪客人。
“等等,这位客人您落东西了——”打扫卫生的侍女突然小跑着出了来,手里拿着什么,却不见客人的影子。
“她们已经走了。”冯夫人无奈道。
“那……”侍女迷茫地看了看冯夫人,又看了看手中物什,“这个怎么办?”
“给我看看。”冯夫人说着,从侍女手中将东西接过。
那是一个已经失了味道的旧香囊,上面用北海文字绣着什么,她也看不懂。护身符的下面还有一块上好的白玉,看起来价值连城,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玩意儿。
“看来那两位是北海的客人。”
她摸到挂脖的绳子上面缠着一根头发,揪下来正想扔掉,却突然发现那根头发在阳光下散发着赤红色光泽。
红头发的北海人……
她心下一惊,那两位奇怪客人该不会就是两位下落不明的北海长公主?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两位客人?”侍女从旁问道。
冯夫人胸有成竹地眯起眼睛,淡然一笑:“别急,她们一定会回来的。”
那两人回到落脚的客栈,闩上门,终于将帷帽摘了下来,露出暗红的头发,就像玉阳山中秋末的图瓦海兰树叶。
高大健壮的黑皮肤女人将新衣服在身上比划比划,蹙眉道:“这西方的款式穿在身上会不会太显招摇?”
“方圆几里只有那一家店卖成衣,总好过在量尺寸的时候被人看到了长相。”另一个黄皮肤女人劝慰着,“我们在衣服外面配个头巾,假装成西域来的便是,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那黑皮肤女人不屑地“嘁”了一声,将衣服丢到一边:“真麻烦。幸亏咱是在打仗之前来了雪城,要不然怕是连城门都进不了。”
“是啊,刚进城就赶上西西亚人入侵,咱还在桥墩底下躲了些天,直到援兵将局势稳定了才敢出来。”黄皮肤女人严肃道,“那咱也别大意,在找到孩子们之前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身份。”
黑皮肤女人正想回话,却突然听到黄皮肤女人“呀”了一声,料想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怎么了?”她问。
黄皮肤女人摸了摸脖子,茫然看着她:“我的护身符,还有我的玉,找不到了!”
“是汗阿玛给你和梨雪一人一块那个玉?你不是成日挂在脖子上,怎么会找不到?”
琥珀色眼珠转了又转,那黄皮肤女人忽一拍手:“洋装店!一定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掉在了那里。”
说着,她匆匆戴上帷帽:“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一趟,那护身符上还有我的乳名呢!”
“急什么?只是乳名而已,你的大名都没有外人知道。”黑皮肤女人不以为然。
“万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黄皮肤女人眉头紧蹙,“我去了,你在这等着。”
她匆忙赶回那家店铺,看到方才交涉的老板娘还在那里,稍微松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那老板娘一抬眼,看到她,好像早有预料似的拿出了她想要的东西:“您可是在找这个?”
看到贴身多年的物件,她克制住心中的喜悦,礼貌地伸出手去接:“对,太感谢您了。”
指尖相触间,那老板娘手上却吃着劲,好像并不想把东西交给她。
“您这是……?”她不解道。
老板娘脸上笑意吟吟:“我终于等到您了,懿欢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