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萌只得摇头。
冥帝口中的“他”,是她在刹界中最亲近信任的人,为了保护她,死在了这伙面具人第二次对刹界发起的袭击中。此恩不能再报,但此仇不得不报。
但这个仇跟青木有什么关系?如果没算错,青木当时不过两百多岁而已,尚在冥帝手下修行。但冥帝说:“小阎王身上,有线索。血痕咒,会带来更多的线索。”
这,就是所谓线索吗?不萌仔细观察了一番面具,又站起来,看向床上不作不闹,安静睡着的青木。凭她独特的天赋,就算是两百多岁,或许也能在刹界掀起血雨腥风。
可是,最关键的问题是,青木有这样做的动机吗?当时,阎界无主,如果是要在继任阎君前,交给冥帝一个投名状呢?冥帝视阎刹两界之人为棋子,重博弈轻性命,如果是他下令青木做这样的事,不萌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之前是鬼纵横人界,冥帝故而削弱刹界而助力阎界,现在有魔出世,冥帝或许又想好好下刹界这盘棋了。
但是,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光凭一个面具能证明什么,更何况,青木怎么会?想到这,不萌脑海中又闪过余地那句话:慈不掌兵。
“怎么了?”
青木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把不萌冷不丁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青木站到了自己身后,摇曳的灯影下,青木覆住自己的身影也是东倒西歪的,看来还是醉。不萌慢慢地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把面具归置回衣柜中,然后转身,却不想,这一转身,有更大的惊吓在等着自己——一双绿瞳正望着自己。
青木果然是鬼?退无可退,不萌的背一下撞到了衣柜门,跌坐到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青木晃悠着身子向她走来,原本只是酒醉造成的行走不便,在此时不萌的眼中,却是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行尸走肉。
“姐姐怎么了?”青木单膝跪下,双手放进不萌的背与衣柜之间,将她揽进怀中,用手轻轻按着她的背,似乎是知道她的背撞到了衣柜上凹凸不平的雕纹或锁扣,正在探查伤情。不萌呆呆地看向目光迷离但神色认真的青木,心中不解道:此时又清醒了?
不萌手团在胸前,由于被青木紧抱着,并挣脱不开,只得和她闲聊,好奇地问:“眼睛,怎么是绿的?”也真怪,明明刚才还进行了一番细思极恐的推理,但此刻青木的拥抱,却足以作为将其全盘推翻的证据了。
青木歪了歪头,右边嘴角往上翘了翘:“怪不得,原来是眼睛吓到了姐姐。”说着,瞳色恢复了正常。她继续加大圈住不萌的力度,并不时拍拍,软声道:“姐姐不怕,无论是绿色、橙色还是红色,都不必怕。”还有橙色?那不是魔瞳吗?不萌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疑惑。
不愿再多想,不萌拉着醉意又起、失了力气的青木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浴桶里的黑药水还腾腾冒着热气,不萌随手探了一下水温,被烫得猛地缩回。她扶着青木走上浴桶旁的小梯,说着:“很烫。”
青木嘟着嘴,却一脸镇定地说:“我不是凡俗肉身,不怕烫。”说着,她就连人带衣服踩进了滚烫的药水中,慢慢坐下了,闭着眼睛,十分平静。之前听一忘说过这么一嘴,青木有时候是在水中宽衣的,所以不萌便没拦着,只是将睡袍放在她伸手即可拿到的地方,便出了屏风,回到床上去休息。
“说!你的名字!”
“我……我不记得……”
四下昏黄,如身在一个封闭的黄纸灯笼当中。杳无人烟,遍生枯草的荒地像是被架在未完全燃烧的炭上面,慢慢地往上升腾着灰色的烟和黑色的尘。
“说!你到底是谁?!”手执长鞭的人每问一遍,便往那双手被捆在一起,整个身体都被吊起来的人身上重重地打上一鞭。
“我、我不记得……”虚弱又虚弱,甚至连把眼皮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答话更是勉强。
“不记得,还是不想说?”眼见又是一鞭即将打下,受刑人眉头一蹙,另一双眼则猛然睁开……
是梦。
青木坐在浴桶里醒来,醉意被吓走了大半,才发现自己穿着衣服泡在药水里。药水已经凉了,看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醒来前发生了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只隐约感觉是有人在身边陪着的。为求证是不是错觉,她故意咳嗽了好几声。
“小六?呛到啦?”不萌怕青木溺在水里,急忙起身跑过来,在屏风后探出大半个身子往浴桶里看,正好对上青木清清醒醒往这看的眼睛。但这清醒并没能持续很久,不萌眼看着青木的眼睛又忽闪起来,变得迷蒙了。得了,又该开始了。这忽闪忽闪的眼睛简直就是胡闹开始的信号。果不其然,青木很快就有所动作了。
“姐姐!”青木双手向不萌所在的方向伸出,很明显是在求抱抱。可看着她已经湿透的衣服,以及还在往下哗啦啦滴水的袖子,不萌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是无语了。但看青木水汪汪望着她的大眼睛,她也没辙,只好走到桶边,青木便也走到桶边,不萌的面前,两个人隔着桶壁站着,眼看青木就要抱上来,不萌又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对差点刹不住动作掉出来,收回去身子之后变得委屈巴巴的青木郑重其事地说:“要抱可以,先换衣服。”
“可是……”青木这下真的成了泪眼汪汪,她耷拉着两只手,垂头丧气,慢悠悠地说,“我的手没有力气。”
不萌看着她这副样子,不得不投降,并心叹,如果是不知内情的旁人,恐怕会以为青木是因为双手残废而一蹶不振成这副样子,哪能想到她是因为知道自己被宠着而撒着娇呢。
不萌只得又上前,接过青木的两只小手捏着,试图好好地跟这个醉鬼讲道理,劝她先把衣服换了,但是青木仿佛是吃定不萌了,摆出自己双手只是摆设,功能全然丧失的姿态,就是不肯动。
不萌没法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就要去解青木的腰带:“你不脱我就帮你脱啦。”但她的左手快要碰到青木腰带的时候,手腕突然猛地一痛——刚才还一副娇滴滴模样的青木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不萌被吓得一激灵,看向青木,对上青木温柔如许的目光,心头一动。原以为,她这么用力,目光也会很凶狠呢。不萌松了口气,但手腕生疼。
“有咒。”青木盯着她,告密一样地悄声道,但不知道要松开手。
“好好好,松手,松手。”不萌感觉青木再不松手,自己的手腕就要断了。青木听了,赶紧松开手,然后把不萌的手腕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看完之后,放到自己眼前,轻轻地用嘴唇左蹭蹭右蹭蹭,又摸了摸,心满意足地道:“好了。”不萌突然也变得很呆了,静静看着青木。
等到青木安慰的动作结束,不萌哄她:“有咒的话,自己脱?”
“嗯。”青木点头。然后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头逆时针在空中转了好几圈。
是叫自己转过去不要看呢,不萌笑笑,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有了动静,正当她以为青木正在乖乖脱衣服的时候,左肩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握住,右后肩和背上似乎贴上来一个胸膛,没有危险的气息。不萌转头,差点撞上青木的左边侧脸。青木右手拿着刚刚解下的腰带,随便一扔,扔到了不萌身前。不萌正想问青木要干什么,青木却一下用右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干什么???”不萌突然感觉很心慌,好像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青木。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青木的施力,不萌感觉自己动弹不得。
“别怕。”青木在她耳边柔声道。随后,她松开了右手,整个人也后退到原位。但不萌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使劲地眨了好几下眼,但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两块厚厚的黑布,什么都看不见。
视觉被剥夺了?还别怕?能不怕吗!
就算青木是因为醉了才这样没轻没重,不萌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不萌靠着感觉把自己转向青木所在的方向,仔细听,好像能听到衣物在挥动的声音。应该是在脱衣服,便试探着问:“青木?”
“我、不……是。”熟悉的声音回答。
“那你是谁?”不萌问。
“别问!”不萌听到,青木的声音在自己面前炸响。这样爆发一般的情绪,她从没在青木身上见过,哪怕十分之一都没有。她还听到,青木好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伴随着抽抽搭搭的啜泣声和沉重的呼吸声。突然感觉心里一酸,不萌静下来听。幸好刹界注重延伸个人能力,不断锻炼人的各种感觉。却不曾想,黑暗中听声辨位的技能,竟然要用在这种场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