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氏父子门内一团和气走出来，荀旸忙也迎上前，恭敬施礼，高声道：“请赵行首安！今日新铺开业，途经贵府，特来致礼！”

赵行首未及出门，便已听门前人生鼎沸，各种喧闹声隔着两重门，却也乱哄哄涌了进去。不明就里的，乍一听，还以为是来拆家的！内厅走到门前这一箭地的路程，赵行首整理好情绪和表情，也做了足心理预期，但亲眼看到荀旸身后这乌泱泱的人群和笑脸时，还是惊得脚下一滞。

致礼就致礼，这致礼“见证人”带得是不是太多了！且各个脸上热情洋溢，挨个扫去，倒全然不像是装的。更关键的是，打眼看去，还有不少行业内的熟脸。好厉害的手段！这才多长时间，已经将人心笼络至此！

这时百戏小班的吹火伶人，为烘托气氛，猛地吹出一团火线。这下好了，原本东想西想的赵行首，一下子分了神，脚下台阶猛然踩空，整个身子直愣愣朝前扑去。

老树将倾！

京城德高望重的行会行首，在自家门前，当着半拉京城“耳目神”们的面，若是摔个狗吃屎，想必不出一顿饭的功夫，连那深居家中奶孩子的妇人、甚至天桥底下的端碗讨饭的叫花子，都能听到几个不同的扑街版本。

荀旸是看不太上这赵行首，但今日是自己开业的大好日子，赵行首若是在自己的致礼仪式上，摔个满地找牙。一则与赵家这梁子算是又结了一道；再者，这老头儿若摔出个好歹，岂不是不吉利。

好在荀旸身手还算敏捷，他跨步上前，伸手前托，稳稳接住赵行首的手臂，将对方缓缓撑起。动作不过刹那，众人还以为是二人关系亲近，才会已如此夸张的方式见面行礼。

赵行首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握着荀旸的手腕才直起身，他抬眼看着眼前的荀旸，情绪复杂，不过旋即调整神色，微微点下头，算是道谢。

幸好没出糗。

“今日荀爷新铺开张，老朽原应该到铺子观礼，奈何事务缠身不能成行。望荀爷不要介怀。不过老朽特备上贺礼一份，不成贺意！”赵行首堆上满面笑意，招呼赵翕让人将一个贺礼端出来，又道，“荀爷和林公子，实乃年轻有为啊！今后定隆声援布，裕业有孚！”

长者赐，不可辞。荀旸和林靖，忙恭敬地接了礼物，又感念赵行首一直以来的扶持观照，今后定好好发扬这玻璃事业，为行会发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也将更多更好的产品，不负众望。

双方又寒暄一番，荀旸带着满街人群浩浩荡荡往店铺去了，接下来就是开业仪式的重头戏。

弄冰室玻璃铺前，张灯结彩，红绸满挂。

虽人群攒动，但遥遥还是看到五六抬的贺礼，堆在门侧，是赵翼！

荀旸的头“嗡”地一下，真是阴魂不散，不知今天又要耍什么宝。他回头看了眼林靖，林靖却是一脸淡然。

赵翼见众人拥着林靖回来，立马热情地迎上前去，见了个常礼：“林郎，总算回来了！恭贺林郎新铺开业，我特备了几抬礼物，快看看！”

笑得忘乎所以，赵翼还要去拉林靖的手。整个过程一个正眼也没给荀旸。

当爷不存在！荀旸忙咳嗽一声，拦在赵翼面前：

“赵二公子，贵府的贺礼，令堂刚刚已经亲手送与我与林郎。喏！就在那呢，看到了吧！您这七箱八抬的礼，是抬错地方了吧？何况，我们很熟吗？点头之交送这么重的贺礼，不合礼数吧！”荀旸在一个红色箱子中拿出一块细果，手上掂了掂，“赵二公子还帮着张罗了吃食？一抬饼饵果子？怎么，怕荀旸管不起饭，将来我店铺中宾客，饿着不成？”

“这是抬错了地方，还是抬错了东西？”钱镖头也跟着在旁边打哈哈，“我怎么看着这一抬饼饵像是拜月坊制作的聘饼！不知道到还以为赵兄送的不是贺礼，而是将自己准备的聘礼，抬了来！哈哈哈”

“哪里有聘饼？难道来庆贺新铺开张，还能顺便讨杯喜酒吃？”正说着，人群分开一条路，何旭和云昶一前一后走来。

何旭！荀旸头“嗡”地又是一下。

云何二人，走到荀林二人跟前，抱拳叙礼，说些庆祝开业的吉祥话。

“这位，就是林公子吧！”何旭更过份，比赵翼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扯住林靖的衣袖，上上下下打量，“我们见过么？林兄的感觉，好生熟悉！莫非……我们前世有缘？”

最近因这“何公子”之事，荀旸闹了好几日。眼下见到这何旭本尊，林靖竟也直接愣住了。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何旭身量更高，也更壮实，透着些放浪和精致的松弛。不过初次见面，为何会有种奇怪的熟识感。何旭的这份过度热情，让林靖有些吃不消：

“久仰何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器宇轩昂，实乃人中龙凤！林某出身寒微且初次来京，得见何公子已是三生有幸。草莽之资，怎敢与何公子相提并论？”

见林靖向后闪躲，何旭步步紧跟：“林公子何需如此自谦，孔先生对林兄可是赞誉有加！我跟着孔先生也小读了几年书，可很少听闻他老人家夸过什么人！能被孔先生如此赞赏，想来定是才华卓然，将来秋闱高中，林公子可不要忘了提携小弟！”

林靖被夸得明显有些不自在，荀旸直接揽着肩膀将人带离何旭身边：“何公子言重了，我们小门小户的，什么提携不提携的，有些话我们实属担不起！不过今日开业，何公子能来，小铺简直蓬荜生辉！”

那何旭还想上前询问林靖今日可写了什么文章，在读什么书之类的。云昶忙也笑着上前打岔道：“今日是为开业而来，其他的我们日后慢慢聊。既然见上面了，日后还少得了一起饮酒游乐！荀兄林兄，我与何兄还带了点贺礼，不成敬意！”

荀林二人道了谢，让小厮好生送进去，请账房先生入账。

赵翼不愿意了：“林郎，你收了他们的贺礼，为何不收我的？难道在林郎这里，我如此不堪么？连带着连我的贺礼都看不上？”

这话听得云昶、何旭都一愣一愣的。什么情况！云昶与赵翼是多年相识，最知道此人是个性情中人，虽行事直了些，糙了些，但本性不坏。今日人多，恐他再说出更离谱的话，云昶忙上前扯过赵翼：

“赵兄的贺礼，云某看了，真真豪气！不过若荀兄和林兄收了赵兄如此多贺礼，那我与何兄岂非也要补上同样数量的贺礼，才算可以？哈哈哈”

赵翼难得带了些拘谨：“云兄莫怪，我思量欠妥，并不是有意要攀比贺礼。礼，在情，不在量。云兄与何兄的贺礼自然也是订好的！”

“哈哈哈无妨，我云昶痴长几岁！今日这贺礼我来定夺下，就单将这一担饼饵留下，与众宾客分食，让大家也都沾沾这弄冰室的喜气！荀兄、林兄，如此，可好？”

几人皆无异议。正分饼饵制剂，许泽忙匆匆带着一群人，逶逶迤迤走来，一路还高喊着：

“我来迟了！来迟了！”

许泽笑着先与众人叙礼，然后让跟来的人一字排开。

众人看去是七八个长相齐整的小厮。这许泽的审美很是在线，这些小厮装束之人，各个容色出众、身姿风流，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内宅“私用”的侍酒儿郎。如今竟大方地带出来抛头露面，不知为何！

不待荀旸相问，荀泽神秘地走到荀旸跟前：“荀兄，今日开业第一天，我带着些儿郎给你撑场面，如何！你的玻璃是宝贝，我这些儿郎们自然也是。宝贝配宝贝，今日这玻璃定能让人看了便挪不开脚！”

荀旸刚想说，是不是不太合适。不过转念又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排俊俏儿郎铺子中穿梭，那也是道不错的风景。而且许泽的这些儿郎都是专门调教过的，知书达理，技艺傍身，自然也会提升玻璃的价值。自己便是花钱去请这些产品导购员，想来也是请不到的。于是荀旸笑着回应许泽：

“许兄此举，真是深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