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正坐在窗前修改着玻璃招幌的方案细节,不料荀旸冲进来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不许和那何公子睡在一处!”这把林靖整个听糊涂了。
“林靖实在愚钝,不明白爷在说什么。更不明白爷今日到底怎么了,像是在气什么。”
林靖冷静且疏远的语气,让荀旸更加窝火。他开始耍赖,紧紧缠着林靖。林靖看书他翻页;林靖写字他将墨端走;林靖无奈躲去里间收拾衣服,他又跟上前,强行插上一手。
荀旸越纠缠,林靖越发闪躲,全程连个正脸也没给。荀旸索性用强,一把抓住林靖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对方下巴,让林靖的眼睛躲无可躲:
“林郎,你为什么躲我!这还没去学堂呢,已经急着保持距离了么!你看看,我一靠近你就躲,就这么急着逃离我么?难道在林郎看来,我这里满是商贾铜臭之气,没的玷污了你林大公子的清流治世之才?”
“求爷可不可以不要闹了!”林靖用力且徒劳地挣扎几下,眼中仍透着倔强,“林靖真的不明白爷到底怎么了。孔先生亲书回帖,专门给了我一个入学读书的名额。这不也是爷此前所愿么?而且来京拜访孔先生爷也是知道的,现在怎么就揪着不放呢?爷到底在气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荀旸来了牛劲,抬起下巴的手,更加用力气,“林郎和我相识这么久,同吃同住这么久,到现在不明白我?是不是那个何公子,还有那个什么赵翼,能让林郎更好明白?”
“爷怎么越扯越远?是怪我没有告诉爷、那何公子也要去孔先生学堂么?可何公子去孔先生学堂,我也是方才刚知道的。我至今从未见过那位何公子,爷今日怎么就何公子东、何公子西的没完了呢!”
“我说的哪里是何公子!我想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先告知我一声,反倒是旁人都知道了……哎呀!说不明白了! ”
荀旸自己嘴笨,越说越急,越急越乱,急得头上青筋暴出,汗珠更是细细密密渗了出来。
“反正,爷不许你同那何公子共睡一榻!”
共睡一榻?
林靖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林靖被气得贝齿紧咬。荀旸若再不松手,林靖就决定上口咬了。好在荀旸一急之下,松开了林靖。
但不待荀旸再说什么,林靖却紧跟向前,难得不顾形象,扯着荀旸的衣袖就往外拉。
荀旸不敢用力,怕不小心把林靖拽到,只能顺着对方,脚下踉踉跄跄跟着往门口退:“林郎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是要当众非礼我么……”
话还没说完,谁知“哐啷”一声,两扇房门荀旸面前重重关上了。
怎么就被人赶了出来?!
荀旸还要分辩些什么,张了张口,手悬在半空正待敲门,眼神余光忽瞥见廊角有人影闪过。
小元子!
小元子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当头撞见这事,见状,他转身拔腿就跑。
荀旸提名在后面喊住:“小元子!跑什么!见着鬼了不成!”
见脱身失败,小元子忙笑着走到跟前:“刚没看着爷,正想唤小六子一起去送请柬,忽然想到铺子里的玻璃食器还没安置妥当,这会回铺子一趟!”
荀旸明知他是在扯谎,并未深究,而是对着紧闭的房门甩了下袖子,双手背至身后,咳嗽两声,高声道:“走!我同你去铺子里。开业的物件摆设,都布置好了吗?”
“展示的货品都摆放齐整,库房内的备货再整理个几天就好了,定误不了开业的事。”
荀旸满口应着好,还说近来开业的事情还不少,他要同伙计们一起住在铺子里。小元子一听忙拦住:“您是爷,哪能和下人们住在一起。”
“什么上人下人的,咱们弄冰室玻璃哪有这么多讲究。你回头找两个人,把爷的被褥搬至铺内,爷不回来住了!”
小元子知道这是正在气头上,也便胡乱应了,没敢多劝。
京城购置的这个铺面,虽不及栖霞的新铺宽敞,但陈设、软装层面更为讲究。荀旸在铺子里楼上楼下转着,根据此前安排,加上刘管家和小元子等这些天的布置,开业的筹备工作已完成十之八九。
荀旸端着一盏茶,一边在店内忙着,一边拿眼睛扫着前往来之人。
“爷是在等人么?”小元子给荀旸换了盏新茶。
“爷忙了这大半日,可曾有人来找过我么?
小元子将旧茶盏接过去:“有啊,方才刘管家不还请您去看那食器主题区的陈设了吗?”
这小元子跟了自己这么久,就一点眼力见不涨么?荀旸口中“啧”了一声:“其他人有来找过我么?”
“什么其他人!”小元子直愣愣看着他家爷,不知是真不知道荀旸问什么,还是故作糊涂,“对了!爷!刚云昶云少家小厮来说,何旭何公子家的请柬,已经送过去了。那何公子欢天喜地地接了,说一定来!”
“知道了”,荀旸点点头,目光又往那门前扫了几眼,忽觉哪里不对,忙叫住小元子,“刚你说谁,何旭?那何公子叫何旭,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爷您忘了,小的识字啊!这请柬名录上不是写着那何公子的名讳呢么何防御使家何旭,您看呀!
小元子从怀中掏出那皱巴巴的名录指给荀旸看。
荀旸歪头瞅去,果真!何旭两个字不就明明白白摆在那纸上呢么!荀旸一拍脑门,那何公子的名字似乎自己也有些印象了。自己说怎么林郎能知道这何公子叫个什么名。
“其他就没有人来问过爷么公子那边这会在忙什么?”
“爷是想说公子有没有派人来请爷回去对吧?”小元子的机灵,总来得莫名其妙。
荀旸瞪了小元子一眼,气鼓鼓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哼!他请,爷就回去呀!爷在铺子里忙得很!”
傍晚时分,柳连来到铺子里,说是公子派他来给爷送铺盖用品,还多带了几身衣衫。以及手炉,说天凉了,爷捧着身子暖和些。
荀旸看了看那成堆的行李:“你家公子想得可真周到呢,还多带了衣衫,这是让不打算让爷回去了是吧!”
小元子等将东西接过来逐一往铺子里搬:“爷,二楼有个小隔间,我们打扫出来,给爷住,爷先委屈些日子。”
荀旸叹了口气,行吧,不然怎样,回头瞥见柳连还在:“东西小元子他们都搬进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回爷的话,公子说了,这些日子,公子的起居就交由小的照料。”
“你家公子,还真是大方!”荀旸鼻子里轻哼一声。此前柳连要给自己洗脚,你林靖都作天作地,小肠翻了许久!现在怎么就巴巴将人指派过来专门伺候我了?之前洗个脚都不放心,现在日夜随侍就放心了?哼!只有不关心、不在意了,才会如此大方吧!估计现在满脑都被什么赵公子、何公子占满了!
越想越气,荀旸两口将手中那盏茶灌进肚中,冷冷地问柳连:“你来时,你家公子在做什么呢?”
“回爷的话,小的来时,公子正在房中书书写写,具体做什么,小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公子说铺子中的事情自有小元子等周旋。只交代小的好生照看爷即可,端茶递水,铺床叠被,都听也吩咐差遣。”
“哦?铺床叠被?”荀旸后背靠近椅子里,拿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柳连,“既然你家公子如此说了,我自是不能辜负他的一番苦心。你方才带来的被褥就在隔间,你帮忙和小元子他们一起去铺好吧!”
见柳连李领命去了,荀旸忙招呼一个小厮过来:“你帮我跑趟差,来时匆忙,有一个荷包忘带了,你回去跑一趟,装含香圆子的,找不到就问问小六子。”
那小厮应着就要走,又被荀旸叫回来:“若是碰到公子,公子问爷在做什么,其他人又在做什么,你如何回答?”
那小厮是个鬼机灵,略想了想笑道:“小的就回公子,爷在品茶议事,其他人各司其职整理店铺,柳连在忙着给爷铺床。爷看可以么?”
荀旸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等荀旸慢悠悠踱到隔间,柳连和小元子已将房间差不多收拾妥当。
床上被褥都是日常所用,还特意多带了条被子压在外面,一看就是林靖看着整理的,怕在铺子里冷。哼!那又怎样?一条被子就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吗!把人赶出家门,送再多条的被子,也遮盖不住你林靖就是个冷面冷心之人的事实。
荀旸一眼看到床前另放了一个矮榻,上铺着一床半新不旧的粗布被褥,问道这是给谁准备的。
柳连上前回道:“回爷的话,这是小的的床铺。晚间柳连给爷上夜。夜间爷要茶要水,或者睡不着时想按摩几下松松筋骨,柳连方便随时候着。”
柳连此前作为许泽家的侍酒儿郎,给主人上夜的规矩自是精通熟谙。那许泽家喝个酒就能整出这么多花样来,那上夜岂不是更花花!荀旸自知福薄,哪消受得起这般福气。
“给我上什么夜呀!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怕我跑了不成!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这样好了,这些天,你和小元子他们一起住!小元子,来帮柳连把东西搬去你那里!还有……这被子太薄了些,料子也不好,眼瞅着一天凉似一天,去给大家每人赶制一条新被褥。”
见柳连低头不语,荀旸又道:“柳连,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我这人吧,糙人一个!不习惯晚上睡觉时,身边有人。小元子他们都知道,我从来不让人给我上夜的。小元子,你说是吧?”
小元子忙配合荀旸说是,上前帮柳连一起收拾东西,还说自己那里宽敞,晚上睡得踏实!又对荀旸道:“爷,孔先生学堂的位置,已经着人去核实了,想必今晚就能有信儿!”
不一时,方才去取荷包的小厮回来了,将一个缂丝八角荷包递给荀旸:“爷这是您让我取的荷包。公子说了香含香圆子没了,给您放了几颗蜜角。”
荀旸接过来,打开象征性看了眼,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了:“公子就没有其他话带过来吗?”
那小厮摇摇头:“公子没说什么。临来时,倒是碰到了小六子哥哥,说傍晚一位什么何公子送来拜帖,要邀请公子明日得闲一起去喝酒赏花。”
“喝酒赏花?”荀旸噌地一下站起来,紧紧捏着那荷包,“我就说么,他们私下关系不一般!我刚出门,他们就急着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