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中了!”
荀旸以为自己听岔了,忙“哐啷”一把推开车门,空悬着半截身子,遥遥地探出去:“是不是林郎考中了?是不是!”
但见迎面一个小厮提着灯笼,边跑边喊,“恭喜爷!考中了!林郎中了!”
车行得急,人喊得也急。车上车下俩人皆兴奋异常,只是各喊各的!小元子见荀旸半醒半醉地悬在车外,摇摇晃晃,很是危险,忙上来扶住:“爷!您这样危险,我们先停住车。”
荀旸哪等得及,早翻身跳下车,一顿疾跑,迎上那小厮:“信呢?信!”
荀旸抓过信件,弓身就着灯火看去,信封赫然写着“考中生员,平安”几个字。许是过于兴奋,拆信的手都有点抖。
那小厮气喘吁吁地举着灯:“信客说应该天擦黑前就能送来的,他那马蹄铁奔坏了……所以迟了!我们擅自做主……多给了那信客500钱。”
荀旸一目十行地看完,激动得眼角泛起泪花,兀自念叨:“中了!果然是考中了。我就说他可以的!”
林郎满腹才华,虽此前白白耽误了大量读书时间,但稍加努力,潜心读了这些时日,就能一次考过!用一句俗气的话来评,林郎果然是块读书的料!
心中如是想着,荀旸将信件又来来回来看了两遍,然后小心折好,揣进怀里。抬头见小厮举着灯笼,方想起来对方刚才好像回了什么话:“你方才说什么?谁的马蹄子坏了?”
“爷,是那送信的信客,说蹄铁奔坏了,所以送迟了。爷不在,我们自行多给了500钱!”
“好,做的好!”荀旸拍拍小厮的肩膀,“家中好久没有喜事了,我这就书信刘管家,好好摆宴庆祝一番。对了!跟着林郎的小厮们,奖励两个月月银,其他家中上下,各奖励一个月月银!”
“爷,那我们呢?我们有份儿吗?”
“有!人人有份!快回客栈!”荀旸把报信小厮也拽上马车,“再给我叫壶酒,今晚爷高兴,要好好喝他一夜!”
回房后,荀旸掏出信件,细细看了又看,越看越高兴。一时万般话语涌上心间,急匆匆展纸书信,提笔间却又迟疑再三,写点什么好呢?
恭喜林郎夙愿达成?
好像为时尚早,虽说秀才不好考,考到七老八十还是“童生”的,大有人在。但“夙愿达成”,听着以为林靖的愿望,仅是个秀才。不好不好!我们林郎将来是要一路考上去的!而且用“恭喜”,听着生分,我和林郎何时需要这些虚客套!
荀旸信纸写了一张有一张,团起来扔掉的纸团,散的满地都是。又一张纸团刚落地,门外想起敲门声。
“谁?”荀旸的语气带了些烦躁,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封信给难倒。
“爷!我,小元子!爷要的酒来了!”门外答应完,便没了动静,似乎听出房内人心情有些不佳。等听见“进来吧”的指令,方敢轻声推门而入。
小元子和柳连,一人捧酒,一人拎食盒,看到满地的纸团,不自觉对视了一下。
“爷,是在给林哥儿写信呢吧!”小元子将酒及小食等摆放在一旁的桌上。
荀旸叹了口气,把笔放回笔架,将只写了一个开头问候语的纸张,团起来又扔了:“是。有好多事情要说,可提起笔又觉得不知从哪说起。往常给刘管家他们写信也不这样啊。”
“那是爷紧张林哥儿!怕哪句话说的不好,惹恼了他,还要……”心直口快的小元子,收拾着地上的纸团,后面的“还要自己哄”还没说出来,就被荀旸抛来的纸团,砸了个正着!
“混小子,胡说什么呢你!”荀旸走到桌边端起酒盏闻了闻,“这是什么酒?闻着还不错!”
“回爷的话,这是苏合香酒,对调理五脏、舒气养神,很有裨益。” 柳连同小元子一起收拾着满地纸团,见荀旸端起一盏喝了,心情似乎比方才高兴一些,便接着道,“书信,无外乎商议事情、分享近况,唯有真诚最打动人。爷与这位林公子应该有段时间没见了,不妨分享些近来的趣事与他。”
荀旸自斟自饮了两杯,对柳连建议的方法不置可否,心里却暗自想着近来有哪些有趣的事能告诉下他的林郎:“好了,不用收拾了,今天在许家也跟着折腾了一天。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将人都赶走,荀旸关了门,更深人静,开始秉烛奋笔疾书。差点忘了正事!他要告诉他的林郎,近来弄冰室玻璃的声名,已随着云乐楼的明月宴会,风靡大半个京城了!
按照林靖拟定的创意,云乐楼明月宴大获成功!自那轮“明月”玻璃招幌挂上以来,据说云乐楼原本兴隆的生意,开始人满为患外,又向上翻了一番。门前围观之人已经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进店用餐的客人,甚至排起了长队!用餐排队,这放在全京城,都是闻所未闻的新奇事。
当然这多亏了林郎想到的点子好,才能拿捏住京城百姓的喜好。他这个糙汉荀旸想破脑袋,也断断想不出这么好的创意。所以,若无林郎撑着,这京城的铺子将来怎么运营?这弄冰室玻璃的招牌,在京城不就砸了么?
当然近来有趣的事,也要讲一讲。说自己在京城发现了不少好吃的果子,比嚼月坊的还要精致细腻,等林郎来了,一一都试一遍!还提到,从许宅带回来一个小厮,斯斯文文,心思也细,不像小元子他们粗枝大叶,林郎若是喜欢,就让他跟着林郎。
此外还说已另据书信告知刘管家,会好好摆几天大宴庆祝,一应大小事情,都无需林郎操心。自己在京城还要待一段时间,林郎近来若有时间,可以先来京城逛一逛。
第二日一早,荀旸将小元子赶紧将信件寄出去。叮嘱了又叮嘱了,家中若有书信来,记得赶紧报给他。
这头林靖考中的喜事,荀旸还没高兴几天,头疼的事,就找了上来。
看了很久铺面地址的荀旸,正要盘下一家三开间单层铺面,双方价钱等都谈妥了,交付时,对方却加持要行会的许可文书。说没有文书,相当于经营不合规。自家若是把店铺转让给不合规的人经营,将来被业内行会知晓,自己在这京城,也就混到头了。
荀旸原也知道在在京城开商铺,不像栖霞那么简单。在家时,租赁或者买下一个铺面,货物一上,账房并几个伙计一请,再向上一报,按时缴税,这事就算攒成了。怎么在京城开铺子,还多了一层行会的许可?
在京城,行会的影响如此之大,这大大出乎了荀旸的预料。行会的许可文书,也让他委实犯了难。
荀旸请云昶同去拜访明月宴上的席行首。好巧不巧,这席行首因病闭门谢客了。云月楼在酒食行会还算有些影响力,但到了这器物制造行会,云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荀旸,找到了许泽。
开门见山,把问题摆在许泽面前:现在铺面是看好了,但交付不了,亟需行会认可。此前许泽应允的帮忙疏通行会的关系,不知进展到哪一步。
荀旸喝着茶,不紧不慢又递了句:“许兄,这几日,来咨询玻璃招幌的店家,已经把店铺的门槛快要踏平了吧。”
言外之意,荀氏玻璃进行会之事,一日不解决,荀家与许家的合作事宜,便一日不会动工。这眼见到手的滚滚红利,你许泽,就一日吃不到口中。
对,这就是要挟!
生意,就是摆到明面上的利益交换。讲究的是一个互惠互利,情谊、脸面都是虚的。
许泽面露难色:“荀兄,虽说我许氏陶瓷在行会中能说上些话,但能说的我都说了,席行首、赵行首我也都去亲自拜访过。他们说这几日再商议、商议,让再等等消息。”
荀旸放下茶盏,慢慢踱到许泽跟前,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许兄,我可以等,荀氏玻璃也可以等。既然如此,家中还有事情待我处理。即日我便回栖霞了。‘等’众位行首们有了准消息后,我再回来同许兄商议其他吧!”
一听这话,许泽急了。你荀旸走了,这玻璃招幌的生意,让我许泽空口白牙跟人谈么!
走到门口的荀旸折了回来:“许兄,我再给你透个底,这玻璃招幌的生意,我们可以签一年的合作协议。不管我荀旸何时将弄冰室玻璃的招牌、挂在这京城的街市上,至少眼前这一年,所有招幌生意,全部会与许氏陶瓷合作。银利仍是三七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