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眠是被天边第一缕朝阳吵醒的,她紧皱的浓浓细眉下一双朦胧的柳叶眼缓缓眨动,牵扯着微勾眼角下那不太明显的泪痣。
施眠剃去的头发又重新发芽,寸头的模样干练也不失女人味儿。
施眠往常睡醒都会在走廊上吹吹晨风,可今天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微微下三白的眼珠都未曾动过。那目光,稳稳当当地落在鹤鸾身上。
鹤鸾睡觉一向不老实,经常睡到半夜把被揉成一团的被子踢下床去,浅睡眠的施眠总是会被床发出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吵醒。
鹤鸾迷迷糊糊的醒来,刚用不大清醒的脑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施眠那张俊俏的脸。
“你……干嘛?”软乎乎的声音撩动着施眠的心弦,鹤鸾感受到了锁骨处来自施眠的体温。
“我……”施眠脸颊爆红,现在这副样子太像lsp了,蹲在人家床边,手还落在那人胸.前。
“你扣子开了,我我我怕你着凉。”
鹤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病号服,施眠干净的指甲正捏着一颗圆圆的扣子,略显窘迫。
“开了多少?”
施眠听不出鹤鸾是否生气,她也只能实话实说:“两三颗,不多,我什么都没看见。”
施眠听到鹤鸾轻笑一声,继而抬手自己将扣子扣好。
“你我都是女生,看了又会怎么样?”
施眠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她对于感情一向是逃避的,可喜欢女生这个事实她摆脱不了。
不自然地移开眼,施眠暗哑的嗓音敲击着鹤鸾砰砰跳动的心脏:“我是拉拉。”
“嗯。”
又是一个单音,可施眠觉着尾音有些轻快,又带着爽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她考究的目光落在鹤鸾脸上,小心翼翼的说:“你好像很开心?”
“有么?”鹤鸾神情自然地挑眉。
“有。”施眠夸张地拽了拽脑袋。
“你看错了。”鹤鸾避开施眠的目光,自顾自的起身。
“啊?”施眠有些疑惑,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
鹤鸾没有再继续话题,而是蹲下身子掏出了床底下的脸盆和牙刷,她俯下身看了一眼床底,目光放长,望到了施眠床底的那瓶DDW。
站起身来,血液的不流通导致她有一瞬失明,大一码的拖鞋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鹤鸾在施眠床边听了下来。
施眠看见那人弯着腰,从她床底拿出了那瓶快要过期的DDW,说:“你干嘛?”
鹤鸾掂量掂量,瞄了施眠一眼:“我没收了。”
“喂!”施眠起身想要抢回鹤鸾手中的DDW,却被鹤鸾一个大力的关门隔绝在了屋里。
一直到房间静了下来,施眠才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脏大幅度的跳动,还有耳畔那挥之不去的“砰砰”声。
今天是要透析的日子,医院里有些忙碌,一直到下午两点才有医生带着针管进入病房,不是鹤鸾第一天来时见到的那个小护士,而是主治医师。
“老刘,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施眠撸起袖子平躺在床上,阿才赶忙上前铺开被子盖在施眠身上。
主治医师老刘说实话一点儿都不老,看起来莫约二三十岁,日系鲻鱼头是她百年不变的发型,却也是院里最时髦最好看的医生。
“来了几个警察,上午一直在开会。”老刘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机器上点来点去。
鹤鸾乖乖地坐在床边摇晃着小短腿,施眠歪着脑袋和那人对视一瞬,又匆匆瞥开眼眸。
“你们医院犯什么事儿了,不会倒闭吧?”施眠若有所思道。
“不会。”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多说一个字。
施眠觉得她没趣,不如那个小护士话多,嫌弃道:“之前一直在的那个小护士呢,今天怎么没来?”
“休假。”
“哦。”施眠右手放在后脑勺,不再自讨没趣。
阿才交代了施眠几句,洗车店已经选好了址,过几天就可以开业后便离开了病房。
初夏的午后暖乎乎的,特别容易将瞌睡虫引出来。施眠重重地打了个哈气,叫了一声鹤鸾的名字。
鹤鸾没有回应,施眠脑袋一偏,视线落在了鹤鸾精致的侧颜上。
小翅膀依旧扑闪扑闪,施眠懒散道:“喂,我叫你呢。”
“我知道。”鹤鸾红唇微启。
“那你总得给我点回应吧。”施眠撅嘴,语气有些抱怨。
“好~”
施眠插着针头的小臂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她愤愤地望向鹤鸾,又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所气愤的鹤鸾的语气。
那两个字太过羞耻,施眠说不出口。
“奶奶,是哪两个字啊?”阿姚眼里充满了好奇。
我捂嘴轻笑,含糊的语气带过了那两字:“宠溺。”
“又怎么了?”鹤鸾脑袋一滑,与施眠对视。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昨夜过后,她们的对话瞬间多了起来,不似前几日那般沉寂。
鹤鸾眸光凝固,清甜的嗓音让这初夏染上一丝甜腻:“我是个小提琴家。”
鹤鸾从小精通各个乐器,小提琴、扬琴、长笛、古筝、钢琴都有所涉及,只不过鹤鸾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个小提琴家,他们想让鹤鸾继承他们的衣钵。
鹤鸾在小提琴上的天赋很高,从国外的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后便进入到了一个国内知名乐队当小提琴演奏家,年仅25岁,鹤鸾已经在音乐界小有名气了。
“我没听说过你。”施眠直言不讳。
鹤鸾“噗呲”一声,尾音上扬:“没几个人在意我。”
“不啊,”施眠否定了鹤鸾的说法,“我在意你。”
鹤鸾轻轻挑眉,眼神不太清白地看向施眠,施眠被她盯得心里发慌,连忙解释道:“同在一个屋檐下,我想不在意都难,是吧,哈哈。”
鹤鸾并不和她计较,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一场大型音乐会在120到150分钟左右,鹤鸾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每次都会先到幕后自己练习,一练就是一两个小时。
鹤鸾的膀胱小,喝几口水就会想去洗手间,长年累月的憋尿引发了尿毒症,不按时透析加重了鹤鸾的病情。
日子过得千篇一律,施眠差点快忘了这里是私人医院。
鹤鸾和她都是需要□□的患者,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匹配到合适的□□,她们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测评孟婆汤。
施眠突然有些难过,她拇指轻轻触碰带着丝丝凉意的管子,鹤鸾没再说话,有几只早蝉在爬去树上,断断续续地叫着,病房里回归平静。
施眠又失眠了。
这次她没有打开门站在阳台,她隔着玻璃门望了一眼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又转身低头,对着那钢琴若有所思。
鹤鸾带来的是电子琴,有些小巧,和她人一样。
施眠的指尖划过参差的黑白键,忽地反应过来没有经过鹤鸾的同意就触碰她的东西会有些冒犯,又猛地收回了手。
慌乱间食指按下了一个黑键,鹤鸾动了动身子,发现失眠并不在床上,又缓缓坐起身去寻找那人的身影。
“你怎么站在那?”鹤鸾还有些犯迷糊,脑袋发晕。
“我……”施眠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双手交叉放在丹田的位置,很拘束的样子。
“我刚不小心碰了钢琴。”施眠的声音里饱含歉意。
鹤鸾拉开被子,小脚勾过跑去床底的拖鞋,缓缓走向施眠。
“你喜欢钢琴?”鹤鸾带起头看着施眠,眼底的睡意还未完全消散。
施眠没出声,只是轻轻点头。
“你学过么?”鹤鸾再次抛出疑问。
“没有。”施眠的声音在浓寂的夜里显得很落寞。
小时候施眠最羡慕的就是会谈钢琴的孩子,小学到高中,听同学们攀比谁考的级别更高,谁会的曲子最多,尽管自己极力想要融入,却也对音符一窍不通。
施眠从小到大就五音不全,音乐课常常被拿来当乐子,别的人坐在钢琴前动动手便能敲击出优美的旋律,而自己却连椅子都不敢上前去坐。
“钢琴没你想的那么难,我教你。”鹤鸾温柔地安抚着施眠。
“真的吗?”天边最亮的星星仿佛落入到施眠的眼睛里,鹤鸾肯定地说:“当然。“
鹤鸾让施眠坐在钢琴椅上,自己则站在施眠身后,姿势像环抱着那人,施眠的后背能清晰的感受到鹤鸾的形状,鹤鸾滚烫的温度。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琴键上,鹤鸾修长的手指随即附上施眠局促的手背,温热的掌心向施眠传输着自信,一首《小星星》点亮了夜空。
施眠嘴角勾起,指间的律动越来越自然,曲终,还有些意犹未尽。
鹤鸾的清香从鼻尖消散,施眠贪念地回头,柔和的眉眼不禁让鹤鸾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小时候很喜欢久石让先生的《summer》,但听说难度很大,我每次都在心中暗道,要是我死前能弹会《summer》,那也就死而无憾了。”
鹤鸾的手搭在施眠的肩上,声音从施眠头顶传来:“《summer》不难,我相信你可以。”
施眠低笑:“那鹤老师能教教我吗?”
“能。”鹤鸾眉目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