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潘予安捏着右臂的断处,发出杀猪般的嘶吼。谁敢,谁敢让他这么疼!“你们都他妈死了吗,给我杀了他!”
经他怒吼,一众恶仆才反应过来,只敢将他们包围起来,却不敢真正上前。这些人都是惜命的玩意,平日里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为非作歹,平头百姓谁也不敢反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钟楚怀是个狠角色,刚才那一下是留了情面,不然潘予安早被捅了个穿心,他们可不想成为刀下鬼魂。
要说钟楚怀这也算私斗伤人,可他不在乎,这种作恶多端之人断他只手那是便宜的。别说他是北齐宰辅,就是光凭冒犯亵渎南明公主这一条,也够他死八百回的了。他的人,谁也不能动!
潘予安见他们个个贪生怕死、踌躇不前,额上青筋暴露,歇斯底里地踹着两个带刀护卫上前,“杀了他!不然你俩也别想活了!”
钟楚怀立剑在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剑上的鲜血滑落在刃尖,谁也踏不过他的坚守,他是屹立不倒的防线。
护卫强咽了咽口水,抽刀劈来,钟楚怀动作迅疾,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而上在半空回转,踩在两人背上,直直地将人压倒在地动弹不得。“不识相的,就挑断手筋脚筋。”声音如鬼魅般低沉阴冷,吓得两人当即尿了一滩。
“我爹,我爹是江陵知府!你胆敢如此……”潘予安气血喷张,脸上惨白一片,“如此伤我,等我爹带人来了,定要你们碎尸万段!”
“哼,我倒要看看这江陵道的天,究竟能黑成什么样。”钟楚怀冷笑,目光将他牢牢锁住,仿佛下一瞬就要削去对面项上人头。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知府衙门的差役赶到,潘予安见状顿时有了底气,指使他们将钟楚怀拿下。差役都是认识潘大少爷的,不敢怠慢,又见对面手斩了知府大人家大公子的手臂,当下刀剑相接。钟楚怀护着身后且战且退,丝毫不怯,若非不能大开杀戒,今日定要让这些人吃点苦头。
江陵守备军策马奔来,手持赤金蟠龙纹令牌,大喝一声,“住手!督军在此,一干人等不得妄动!”身后一人高头大马,率领军队而来。
江晚吟定睛一看,乃是三皇子江煦安,她低声唤了句,“三哥。”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江煦安与她一母同胞,平日在诸多皇兄里最是疼她。父皇特意派他前来,也是怕她受了委屈。
江煦安飞身下马,快走了几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末了才嗔怒道,“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都要让这些地痞流氓吃了。”言语间却是扫了一眼四周,大致情形了然于胸。
他转身又朝钟楚怀拱手,“我这妹妹顽皮惯了,实在有劳钟大人。”
钟楚怀整了整方才凌乱的衣襟,悠然回礼道,“皇兄客气了,照顾晚吟是我该做的。”
江煦安一时语塞,只得报以尴尬一笑。钟楚怀求娶妹妹的事情他略有耳闻,初时听闻妹妹不肯,不料这两个月发展倒是顺利。他望向江晚吟窘迫羞赧的脸,更坚信了这个猜测,心中暗暗记下,回去一定要和父皇母后禀报这个“好消息”。
潘予安眼看就要将这帮歹人拿下,突然冲出个督军来,还旁若无人的寒暄上了,决计咽不下这口气,忍痛用那完好的左手指着那人,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本少爷的闲事!”
无怪乎他不认得,南明各处重要城池皆设有守备军,军政分离互不干涉,驻扎在城外以备不虞,若要行动须得有朝廷调令。
“大胆!殿下面前,岂容尔等冒犯!”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愕,纷纷伏首跪下。那知府方逸舟姗姗来迟,拽着他匍匐在地,顷刻间嚣张气焰全无,只觉大祸临头。
江煦安到底是凤子龙孙,收敛了方才平易近人的神态,周身威压毕现,“方知府,听闻令郎放言,这江陵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就是不知”,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端详着地上一群人的动静,“我这皇妹配不配得上令郎一表人才啊?”
方逸舟闻言汗流不止,这回闯下大祸怕是兜不住了,磕头如捣蒜,嘴里喃喃念叨,“误会,误会,殿下,这里面肯定是误会。”
“误会?”江煦安嗤笑一声,“知府大人说得对,你们事情做惯了,肯定不是知法犯法,平日里也都是误会罢。”
一番话让他不寒而栗,面前不光是天潢贵胄,更有五千守备军同行,对方是有备而来,根本没有斡旋的空间。他瞄着不成器的儿子,可恨又心疼,如今抖如筛糠,空自懊悔不该色|欲蒙了心。
江煦安并无半分怜悯,不等他回答,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方逸舟,这些年你纵容恶人为祸乡里,与潘家勾结,私吞田赋,草菅人命,构陷官员,是也不是?”
“殿下,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方逸舟顾不得体面,老泪纵横地向前爬了几步。这些悬在他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下。他矢口否认,只要给他点时间,让他回去抹去痕迹,起码能保住性命。
“来不及了。”江煦安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招呼手下宣读了南明帝的圣旨。“方大人,走吧。”守备军应声将人架起。
方逸舟惶恐的接过圣旨,皇帝远在国都,怎么会仅凭一面之词就要查办潘、方、李三家?他仍心存侥幸,“殿下,下官想回府上交待几句,可否?”
江煦安微眯起眼,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目光扫向之处,远远走过来一个人。“他来了,有什么交待的,便不必麻烦回去了。”
方逸舟狐疑地回过头去,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为恍然,继而大笑起来,头上的乌纱跌落在地,“好好好!方家后继有人了哈哈哈……”为官这么多年,他是何等聪明,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现今的处境是谁在暗中出力。大义灭亲,方予宁,你是方家的好儿郎!
方予宁低着头别开他的目光,恭敬地跪下行礼,“殿下,公主,钟大人,小人乃方家庶子,父亲犯错,是做儿子的规劝不力,小人愿替父亲承担罪责。”
“呸!老子罪有应得,用不着你在这装模作样。方予宁,你不愧是我方逸舟的种!心思深沉瞒过我们所有人哈哈哈……”他想起方予宁说完进书房借藏书,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还给他提供了便利,“可笑我钻营一世,前半生受尽入赘的酸楚,生个儿子都随了他姓,好不容易熬出头来有了方家的儿子,却成了讨债的家贼。今日就用老父的性命,成就你的荣华富贵!”
旁人再不知所以一番话下来也听懂一二,潘予安本就看他不顺眼,如今落到这般地步,更是所有怒气都冲着他咆哮出来,“内鬼该死,竖子害我!”
“住口!”江煦安终于忍不下去,“尔等蝇营狗苟,残害的是我南明的子民,侵蚀的是我朝廷的根基,还胆敢在此大放厥词!心存大义者,古来有之,不为一家一户之奢靡置天下百姓无不顾,这才是我南明的有志之士。”
方予宁静静地受着,不置一词。报私仇也好,为民情也罢,他早已想开了。心中道义笃定,便不惧风雨摇摆。
守备军听令将人带走,江煦安走过去将他扶起,勉励地望着他,“二公子,本王方才所言绝非搪塞说辞,父王来时特意嘱咐我,若你有心,可入仕为官,造福此地百姓。”
方予宁怔怔的抬起头来,“殿下,我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
“当然,本王并未质疑你的初衷。”江煦安扬眉笑了起来,“不过想做官也没那么容易喽,还会有内阁大学士来考你。”
点到为止,他也不必多说,转身拽着江晚吟去了知府衙门,最近估计都得搁这办公。回到屋里,先给她数落一通,“在外面野够了吧,父皇母后每日忧心你,等手头案子处理完,你便跟着我回去。”
“三哥,我没脸回去……”江晚吟坐在椅子里,别过脸去,似有难言之隐。
江煦安狐疑地打量着她,还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态,不由得刨根问底,“你怎么了?”
“哎呀,我……我怀了。”她说出这几个字来恨不得钻到洞里去,“你回去别和父皇母后嚼舌头。”
江煦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禁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是你啊,妹妹。”欲擒故纵,欲拒还迎,面上不肯答应人家的求亲,结果私下里孩子都怀上了。“那既然木已成舟,更得跟我回去商量个日程,把婚事定下来。”
“我不想嫁给他。”她声音细小的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这就是个意外,她记得钟楚怀今日护她的背影,也忘不了他抛弃她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