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苏锦云的痛哭声,清韵的整颗心都被揪起,捂住胸口的疼痛处,倚着殿门,无力地滑落在地。
她面无血色地抱着自己,眼角滑落一缕清泪。
清韵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情绪泛滥。
她是恨的,恨那人的懦弱。
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发生了事情,只想一死了之,一切都由她来承受。
她是恨的,恨那人的木讷。
不懂她的欲语还休的在乎,不懂她的难以启齿的脆弱。
可她还是喜的,喜她终于恢复了那双澄明的清目。
她说过要保护那份洁白光亮的骄阳,那颗纯净可贵的心灵。
可那份纯净,又是一把双刃剑,时时刻刻扎进她的心里,好了的伤,反复扎进去,揭开撕破,又在上面撒上盐巴。
她无法言语自己此刻的情感,若是师徒情,已生了怨。
若是那种情,可偏生只能在唇齿中停留。
可念不可说。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怨气。
在那人与她人亲近的时候,她只想其独属于自己。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哀愁。
在那人处处招惹,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时候。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悲切。
在她生出诡异心思之时,生怕那份纯净会染上污浊。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矛盾。
在她那日生出贪欲的时候,她是厌恶的。
她讨厌那种看着猎物一般,侵犯与浑浊的目光。
若是爱里必然生出欲望,那她的心思又算什么?
丑陋又扭曲,在黑暗中攀延,布满她的心房,一点点结网,再结网。
她矛盾又迷惘。
她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她到底在奢望什么?
才能填满她内心的空洞。
清韵双目涣散,失去焦点,任由自己的大脑放空。
真的好累。
好累啊。
她眼底泛红,任由那酥麻的情绪,随着苏锦云的痛哭声起起伏伏。
可那人是否明白,她想要她的一个坚定。
而不是现在的痛哭流涕。
她需要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
因为她真的快要承受不了这般的煎熬。
她快要溺死在这不能言不能语的关系中,往下坠落。
飞速下落...
落入深渊。
粉身碎骨。
她不会来接住自己的,她不会的。
苏锦云的哭声渐渐变小,直到停止。
清韵也回复了心情,倏然变了脸,恢复了威势滔天,生杀予夺的冷漠模样。
她推开殿门,觑见苏锦云倚在墙边睡了去。
而她只是轻轻一瞥,神色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
前往了观天阁。
小窗后支着颐品茗的穆云霄,老远就见那心心念念的神女向这边走来。
一颗心欢呼雀跃,他立即端坐挺身,在她踏入观天阁的时候,起身迎接。
“韵儿,今日怎么来了?”
穆云霄哂笑着想要靠近清韵,却被她察不可闻地避让。
他尴尬的顿住了步子,觑着清韵眼底的红,诧异道:“你哭过?”
清韵冷声道:“穆长老,本尊今日来,不是来和你谈私事的。”
“额...好。韵儿是因为锦云炼丹的事情来得?”
“嗯。”
穆云霄苦涩地笑道:“韵儿真是看重你那徒儿。”
清韵道:“她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看重。”
穆云霄道:“若真是徒儿,倒也罢了,只怕是有不寻常的意味在里面。”
清韵的目光森然射向穆云霄,冷酷道:“你什么意思?”
穆云霄凝视那就快要勃发的女人,担忧道:“是什么扰乱了你的道心,是因为她吗?为什么?”
清韵一怔,漠然道:“她想学炼丹术,你若是肯教,便让她明日去学堂。”
“你若是不愿,清韵也不勉强。”
穆云霄苦笑道:“你知道的,我无法拒绝。”
“百余年了,我等你那么久。你知道我的,只要你想的,我不会拒绝你的。”
清韵神色晦暗地道了句。
“对不起。”
“好好好。”
穆云霄心如刀绞地笑道:“你果然是不一样了,一向高傲的韵儿,也会对我致歉。”
“能在你心里留下痕迹,哪怕是一丁点,我都满足。”
“只是我不明白,我有哪里比不上她?”
清韵蹙了眉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穆云霄道:“我们认识了百余年,一直以来我都只敢远远观望。”
“可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清清楚楚。”
“这次你喜欢的,是一个人。你已经泥足深陷而不知了,韵儿。”
“但我知道,你不快乐。不如依靠我,我会让你快乐。”
穆云霄伸出手臂,想要拥有那放在心尖小心翼翼的女人,可那女人却祭出仙剑,抵住了他的胸口。
“够了,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穆云霄心中酸涩道:“你对我真是残忍无情,呵,明天让她来上课吧。”
清韵颔首,转身就要离去,这时却觑见了岳峰从这边走来。
岳峰见二人的架势,精明的双目眯了眯,捻须笑道:“正巧你们都在此。”
“师尊。”
“宗主。”
二人对岳峰躬身拜拳致敬。
岳峰鹰隼般的双目,在二人身上逡巡一番后道:“韵儿,你也年纪不小了。云霄等了你百余年,如今也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见清韵面色泛白,岳峰又道:“该是结为连理了。”
“师尊。”
清韵道:“你知道的,徒儿不可能答应的。”
岳峰微愠道:“莫不是你还惦记那件事,荒谬!”
清韵的身子颤了颤,穆云霄面色不解地欲言又止。
岳峰道:“你该知道的,你既然让我守密,自然要付出代价。”
“宗主,您不要为难韵儿,既然她不愿,不如算了。”
岳峰指着穆云霄,怒斥道:“你知道韵儿为什么看不上你吗?窝囊,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
穆云霄噤了声,开始思考岳峰的话。
“韵儿,跟为师来。”
说着岳峰便出了观天阁,而清韵也低眉跟在其后。
晚间的牧云宗,屋檐上亮着灯笼,但是火光不如白昼,让两人的神情,都看得有些朦胧。
清韵有种错觉,师尊此刻的面容有些诡异,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在里面。
也许因为是黑幕,林间小道还有些寒凉。
岳峰开口道:“为师问你,你是不是对那小畜生有非同寻常的感情?”
清韵怔忪,回避道:“没有。”
岳峰道:“为师养你长大,你就像我的女儿一般。我最了解你不过,韵儿,你说谎连你自己的骗过了。”
“没有。”
清韵面露倔强,道:“若是师尊寻徒儿,只是为了这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岳峰冷呵道:“最好是没有,那小畜生那般对你,大逆不道。你若是因此道心不稳,更是下贱不堪。”
清韵蹙起了眉,不言不语。
岳峰又道:“若是问心无愧,便与云霄结为道侣,生儿育女,日后也不会行差踏错,便宜了那小畜生。”
“我不愿。”
岳峰怒道:“放肆!为师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随即岳峰又冷笑道:“果然什么样的人相配都是有道理的,畜生配贱人,绝配。”
清韵面色白了白。
岳峰威胁道:“若是你不想让你与那小畜生的丑事公布于众,便应了这婚事。”
清韵抬眉,冷声道:“若是师尊想让人知道,自己一直在偷窥的话,不嫌丑,大可放心去说。”
“徒儿是师尊的徒儿,畜生配贱人是不错,那师尊又是什么?”
“呵。”
清韵又是冷呵一声,再不低眉顺眼,而是燃起滔天的威势。
“你!”
岳峰愠怒的面容倏然又笑道:“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你与那小畜生,真的会有结果?”
“她还不是左拥右抱,将你置于何处?”
“那日差点毁了你的清白,你不过是像块抹布一般,被那小畜生玩完就扔。”
岳峰面色狰狞地看着清韵,一字一句地扎在她的痛处,来自内心深处摧残的快感。
他甚至有一种阴暗扭曲想法,想让那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洁白,变成五彩斑斓的大染缸。
就是看不惯那高高在上,风光霁月的样子。
凭什么他只能在阴暗处苟且修炼邪法,而她却是万人敬仰的正道之光。
风头盖过了自己,谁还记得他封印魁拔的功绩?
还多次坏自己好事。
岳峰疯狂地输出,直到看到清韵嘴角溢血,方才满意地离去。
而清韵在岳峰走后,感到一阵眩晕,无法自持地喷出一口血,点点洒在白色衣襟上。
就像是地狱里的曼陀罗花,点点晕开,又一直蔓延。
血顺流而下,染红了衣襟。
她失魂落魄,就像没有归处的一缕幽魂。
无归。
没有回家的路。
她的家在哪里?
她还有家吗?
娘亲遗弃了自己,师尊也变得面目可憎。
还有。
她。
她也不要自己。
“呵呵呵...”
清韵的强撑着身子,支离破碎的心脏,脆弱尽显。
孤独的幽魂呐。
即使一心向道,求得长生,她又能不再孤独了吗?
她便有家了吗?
她便会开心吗?像儿时一般天真吗?
支离破碎的心啊。
还能像从前一般淡然吗?
对一切都蔑视吗?
她变了。
一切都因她而变。
而她。
凭什么就此沉睡?
凭什么一点柔情都不曾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