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外走的周八想到了一些的传言,比如二郎君看不上商户出身的妻子,比如成婚后二郎君变了,不仅平易近人了,对妻子也很看重,尤其在雨竹居内,有时候二娘说的话甚至比二郎君还管用。他一开始是不信的,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看着周八大步离开的背影,田清一心里要多高兴就有高兴,总算是甩脱了一个大麻烦,原身都没办成的事,她竟然办成了,想想都很有成就感。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的云景初愣了几秒,说不干就真的不干,九方家的下人都这么硬气的吗?
去传话备车的下人终于回来了,马车已备好,简单收拾行李的婢女也收拾好了,云景初便向田清一告辞道:“你别担心,周八应该是回开封了,阿翁会看着处理的。我去竹园田庄了,你好好休息。”
阿翁既公公,周八既忠于九方信,那离开这里也就只能回开封向九方信汇报了,以九方信的老谋深算,周八不一定能轻易离开。
“好,那你路上小心,记得多带些人。”田清一亲自送云景初到厚泽苑外。
云景初走后,田清一想了很多,想云景初到哪里了?想竹园田庄的佃农为什么非要见云景初、要撤佃?还想云景初过去后能不能顺利解决?又想了一下周八的事,九方信会不会写信来骂她?
九方信在地方当官的时候,只要九方齐愈和原身犯了错,但凡被他知道了,就一定会写信回来说教一通,通篇全是责骂他们的,还不带一个脏字。
这种无关痛痒的惩罚性责骂原身从未放在心上,毕竟九方信又不是原身的亲爹,所以真正痛苦的只有九方齐愈,畏九方信如虎的也只有九方齐愈。
九方信的责骂对田清一来说就更无关痛痒了,做不到左耳进右耳出都是她对自己的不尊重,要真把她惹毛了,回去她就启程离开。
等田清一沐浴完,又独自吃过晚饭,头发也被青雨重新束起以后,天已经黑了,而说好天黑前赶回来的云景初却没有回来,让她有些担心。
渐渐的也没了看野史杂书的心情,为了打发回老宅的无聊时间,她特意在书房选了几本感兴趣的野史杂书,这两天已经快看完一本。
为了让自己静下来不乱想,她又开始画画,画着画着的就入了迷,等她画完一幅简单黑白山水画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而云景初仍然没有回来。
田清一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就一边往外走,一边让仆人去备马备火把。
走到一半她又想起自己现有人手有限,万一真有事,她那点人根本不顶用,就转道去了九方来的住处,她到的时候九方来正在说教儿子,婶娘则在一旁劝说,儿子却一脸不耐烦。
如果原身没记错,婶娘好像是改嫁过来的,因为之前在前夫家三年都没生过一儿半女就合离了,改嫁给九方来后第一年就怀了孕,之后陆续生了三女一子。
那时候九方家还没发达,九方来虽然比九方信小很多,但读书不行的他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家里的钱又要紧着九方信,父母就给他定了这门不太烧钱的亲事,发达后九方来也纳了不少妾,庶子庶女也生了三个。
但九方家重嫡轻庶是从上到下的,明面上月钱之类的没啥差别,可资源倾斜和关爱程度却完全不一样,比如面前被说教的这个少年就是和原身同年荫补官职的,荫补的是三班借职,另外两个荫补三班借职的也是和九方信这支关系较近的叔父的嫡孙。
九方来看见田清一后,立马迎了过去,而得了机会的儿子当即就跑了,婶娘也跟着进了屋。田清一行礼后说了自己的来意,九方来却更关心她的身体,一再询问确定无误后方才放心。
云景初下午出去的事,九方来是知道的,想到侄儿身体不适,她却不管不顾的外出就心里有些不舒服,甚至觉得侄媳配不上自家大哥对她的赞誉。
但这毕竟是大哥家的家事,而且据他观察侄儿好像还挺看重侄媳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于周八离开的事,他以为是去办事了,完全没多想。
如今看来他的猜想是对的,侄媳不过晚回来一些,侄儿就着急忙慌的来找他要人去接,要是这都不算重视,那他对自己的妻子就真的是完全不上心了。
看出侄儿有些着急,九方来当即就让杨内知去安排了,安慰了两句后还想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去,被田清一婉拒了,她可没心思哄正叛逆的孩子。
等她告别九方来走到大门外时就看到魏十二正蹲坐在台阶上昏昏欲睡,当即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并没有睡熟的魏十二被吓了一跳,见是二郎君连忙起身行礼。
周八下午离开老宅的事,当时在厚泽苑内伺候的仆人多少都能猜到一点后果,毕竟周八是收拾包袱后才离开的,但却没人敢乱说,更没人敢问,包括魏十二。
田清一没和魏十二说两句,她带来的仅剩的几名仆从就拿着火把出来了,后面跟着的马夫牵着一匹马,火把一看就不够,她便让仆从再去拿一些。
去拿火把的仆从还没回来,杨内知就带着二十名仆从出来了,虽看不清脸,但个子看上去都挺壮实的,其中还有六人配了朴刀,其余人配的是长木棍。
九方家的护卫有高低之分,地位高一点的是专职护卫之职,要么配朴刀要么配长棍,其中配朴刀的地位又比配长棍的地位高一些,要么是专职护卫主人,要么是队长,九方来一下就派了六个配朴刀的,倒是挺看重她的。
杨内知上前行礼道:“二郎君,你要的人我给你送来了,怕二郎君不识路,小的还特意找了个熟悉周边道路的。”说完朝后一看,一个黑壮的中年男子出列行了一礼。
田清一满意道:“有劳杨内知,此一去,早则既回,晚则明早日归,若我今晚未归,还劳烦杨内知跟三叔父三叔母知会一声。”
杨内知欣然应下,正好去拿火把的仆从也回来了,田清一就带着魏十二等人离开了老宅。
白天天气还不错,穿四层衣服都完全感觉不到冷的那种,田清一出门急,忘了早晚有温差,也忘了加衣,一开始还不觉得冷,直到坐在马背上走了一段距离后才觉得有些冷,尤其有风的时候恨不得立马加一件军大衣。
可惜这里只有斗篷、大氅之类的,惨的是出门时她什么都没带,而且已经走了这么远,再回老宅加衣服也不现实,买就更不现实了,荒郊野外的。
比起她坐在马背上受冷,只能靠双腿走的魏十二等人倒是越走越热。幸亏杨内知给的带路人靠谱,他们才没两眼一抹黑的走弯路,等田清一忧心忡忡赶到竹园田庄大门外时,已经是二更天。
已经走得有些疲惫的魏十二满怀期待的上前敲门,没一会,门就开了一人宽的距离,露出一张完全陌生又显老的脸,对方看着他语气不耐烦道:“你是谁?有什么事?”
魏十二差点气笑,要不是二郎君就在后面不远处看着,他能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他们一行人,只有二郎君才有马骑,他脚都走酸了,结果对方就这态度?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家二郎君是谁,九方大官人,九方家二郎君,你知道是谁吗?”魏十二不得不耐着性子反问道,结果对方一脸迷茫,最后还很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双手依旧放在门上,警惕的看着后面,生怕他们一下子闯进来。
魏十二差点抓狂,恨不得打爆对方的狗头,看看里面是不是全装的是水,手都伸出去了,最后还是僵笑着脸收了回来,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是来找云家四娘子的,我叫魏十二,后面的是我们家二郎君,劳烦通报一声。”
“原来是来找东家的,早说啊,你们等着,我这就去通报。”开门的终于不再迷茫了,对他们的警惕却并没有减少,在灯笼和火把的照耀下,麻溜的把门关上了。
已经下马正往大门走的田清一疑惑的看着又关上的大门,魏十二连忙上前解释,半点不提自己说废话的事。
第一次经历在大门外等候通报的田清一也只能等着,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冷得不行。不过看田庄内外如此平静,她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没一会大门就再次打开了,来的是抱琴和之前开门的那个人,那人比之前热情多了,还跟着抱琴不伦不类的向田清一行礼道:“小的眼瞎,竟不知大官人是东家官人,还请大官人恕罪”。
抱琴也解释道:“四娘子已经歇下,特让婢子来接二郎君进去,他是个粗人,不识礼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二郎君责罚。”
“不必多礼,不知者无罪,他能忠于职守是好事,责罚就不必了。”听见云景初已经歇下,田清一担忧一路的心也彻底落地了。
“多谢大官人。”开门人顿时松了口气,之前听说贵人难伺候,在得知这二郎君竟是新科进士,还是新东家的官人后,他被吓到了,生怕被罚,现在看来听说的也不全是对的,最起码东家和大官人就挺好的。
既然云景初已经歇下,那再回去就不现实了,而且她也做不出将云景初从被子里拉出来的事,反正已经交代过杨内知,就索性在此留宿一晚,便让抱琴给魏十二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抱琴看着面前这二十多号带武器的人,是既震惊又皱眉,思量一番后就转头跟开门人小声说了两句,然后开门人就带着魏十二他们走了。
抱琴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完全放松下来的田清一也有了打量四周的心思,可惜光线太暗,但凡远一点就看不清,唯有庭院内石灯周围看得较清楚,脚下的路是用不规则的石板铺成,比起老宅的规整,这里似乎要更随意一些。
田清一最喜欢的就是中式古典园林,不仅精雕细琢、瑰丽奇巧,还以再现自然山水为设计基本原则,追求建筑和自然的和谐,还有“天人合一”的效果。
开封九方宅的景观设计就是中式古典园林,虽然远没有苏州园林大,但该有的景色基本都有,她争取在离开开封之前把平面图画下来,相比之下九方来设计的老宅景观就让她很失望,仿佛堆砌一般,白白浪费场地和钱财。
虽无法窥探竹园田庄全貌,但光凭看到的,就已经引起了她的好奇,她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田清一突然想到云景初已经睡下,下意识道:“抱琴,永年既已睡下,那我就不打扰她了,你随便给我安排一个住处就好。”
看着前路的抱琴嘴角的笑意已经挂不住,得知二郎君星月赶来的时候,她和云景初都是既惊又喜的,即使云景初不安排,她也是愿意出来迎接的,尤其在看见那二十多人后,就更动容了。
心里甚至产生一种是云母在天上庇佑,才让四娘子找到如此好的九方官人的想法,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禀二郎君,四娘子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实际并未入睡。”抱琴说着继续在前面带路,只能看见“事物”冰山一角的抱琴很希望二郎君和四娘子能永远这么好下去,就自作主张的没听云景初的安排。
田清一闻言皱了皱眉,云景初下午离开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就身体有些不适了?难道是下午在庄上发生了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