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皇却觉得她们几个的反应更加有趣,有心逗弄一番。
她从御座上起身,踱步而下,声音从上至下传来,“这位便是寒云吧?你母君与我可是同窗。当年你母君可是逐鹿书院里文采第一的学生,不知你诗书比起你母君如何?”
庞寒云被点名,神情不变。
但傅子笙看见她脚面都紧张得勾起,听她僵硬回答——“回昌皇陛下,寒云诗书不如母君,常常被母君训斥。倒是寒云更喜欢武枪弄剑,总被母君教导,武,犹过而不及。”
闻言,长孙澹显露肉眼可见的无奈,对庞寒云宽慰道:“这倒无妨,你母君是死脑筋,当年读书她最强,性子也争强好胜,殊不知也有句话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武能增长精神,亦能护国守城,学一技之长并无不好,你母君当是想你文武兼备才教诲你。朕的宫中有许多武功高强之人可教导你,你且安心留在朕的宫中。”
这一关算是过了。庞寒云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陛下。寒云定当好好习武学书,不让母君失望。”
长孙澹满意点头,走到桑沃国质子帝思雨面前,考究了她几句这个年龄段考学的国策。见她对答如流,便又称赞一句“少年英才,小小年纪便已博览群书,气质超绝”。
帝思雨谦逊,不动声色地承接赞誉。
至于那苍戎国的二位,上官复被长孙澹考诗词,磕磕绊绊答错一半,脸色通红,让昌皇拍着她肩膀鼓励她勤勉。
上官宁美目盼兮,当场演奏一首凤求凰,艳惊四座,直让长孙澹拍掌叫好,称其为当世才女。
说到兴起处,长孙澹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事,说道:“你母君已与我书信一封,让朕替你好生物色昌国的大好外子,与你婚配。放心,朕与兰妃,自会替你好好把关,不让那好女郎溜走了去。”
长孙澹的话令上官宁这个正值青春貌美的内子羞得无地自容,她连忙躬身拜礼:“谢陛下隆恩。”
傅子笙蹙眉,苍戎女皇送上官宁到昌国,为的是和亲?可看长孙澹对上官宁的态度,还有昌皇特意提到的兰妃,难道不只是和亲?
从傅子笙恶补昌国史书得知,兰妃当年便是苍戎进献给昌皇的美人,出身自苍戎权贵的某一外姓宗族分支。
她心中有了猜测,说不定这兰妃和上官宁的母后沾亲带故,是她的叔娘伯娘?
不得不说,事实确实如此。
昌皇如今最宠爱的兰妃,就是苍戎凤后的亲妹妹。依靠血缘,上官宁还能叫长孙澹一声“表叔母”。
正在神游天外的傅子笙浑然不知长孙澹考完了江娴,一袭暗影黄袍站到她面前,锐眸将她洞悉个彻底。
长孙澹忽然说道:“说起来,子初帝卿在几位中年纪最小,也是除宁儿外,唯一的帝卿。朕多有留意你,怕你小小年纪吃了苦头。听说你在离开延皇宫时染了重病,几乎不能下床,如今可还有不适啊?”
傅子笙被点名,垂着头,紧紧捏着袖子,声音细小地答道:“回昌皇陛下,子初之前确实……咳咳,身患恶疾,现在,咳咳好多了。”
长孙澹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和她所了解到的“早慧如妖”的帝卿有太大差距,让她有些不适。
“那就好。朕听你咳声沉闷,再让太医给你诊治一番,朕也才好安心。”长孙澹上了早朝,一早上过去看着也累了,摆摆手让她不用强忍难受。
“子初谢陛下恩典。”傅子笙恭恭敬敬。
“嗯。都是晚辈,朕看着你们就想起自家宫里的那几个皮实女儿,心里也高兴,之后没准你们还能成为朋友呢。你们到昌国的时日尚短,水土不服也正常。大冬天的朕不留你们在大殿里受冻了,兰妃为你们准备了宫院和热水,都去歇着吧。”
昌皇大手一挥,便接连赏赐下数十宫婢、伙妇、女官,让她们带着去宫院。
六人拜了又拜,膝盖都快跪青了才作罢。
帝思雨有心与诸位质子攀谈,但外头风雪突然猛烈,大伙都没心思和她周旋来周旋去的,说了一句“改日再续”就走了。
傅子笙将护卫留在了宫门外,红药此时离身去唤她们,唯有绿舟陪着她。她见帝思雨明晃晃的失望表情,暗叹她不分场合,还在金銮殿外都是昌皇的人,你就想拉帮结派,可不是找死吗。
于是走上前好心提醒道:“思雨帝女不必心急,想要交朋友也不急今日,大家伙都累了,帝女不妨回宫院修整。若是还有晚宴,咱们再续也不迟。”
帝思雨恍然大悟,赶忙抱拳道谢:“子初妹妹说的是,多谢妹妹提醒。”
她感激涕零地走了。
而傅子笙被她两声“妹妹”喊得牙酸,心里咕嘟咕嘟的冒酸水。
‘她是不是故意装不懂,单纯来恶心我?’
她与绿舟往宫院方向走去,引路的女婢中途被一位女官叫走了,告诉了她们宫院的方向后就不知所踪。
两个人在御花园里迷了路,绿舟扶着傅子笙走进假山林中躲避风雪。
眼见风雪封山,大雾遮掩看不清道路,向来沉稳的绿舟也不知怎么突然心慌得很,没一会儿就急道:“主子,奴婢去寻个人来,这么待着不是办法。”
傅子笙倒坦荡,不见害怕,见她焦躁不安,让她去寻人也好。遂点头道:“也好。你小心点。”
可谁知绿舟这一外出,半刻钟内都不见人影回来。而风雪也渐渐停了,傅子笙从假山里走了出来,望见这御花园内经冬雪摧残的一道风景。
园子里的盆栽应该是早就挪走了的,走路的鹅卵石道上空空荡荡。左右的林竹被白雪压得低垂到地上,半是湿漉半是干裂。地面布满雪痕,有着被不断清扫又覆盖的痕迹,黑白斑驳,显得脏污。而御花池上边飘荡的青叶小舟,由一根碗口粗的麻绳牢牢拴在桥柱的底端,颇有种大材小用的夸张感。
透过山洞看,傅子笙觉得这景象难得,探出身子往假山池边走了走。
还没露头出山,却听一阵响亮的落水声,“扑通——”夹杂着碎冰挤裂的声响,清脆而突兀,破坏性极强。
在安静中骤然爆开巨响。
她的好奇心战胜了警惕,第一瞬往御花池的对岸看了过去,见一个宫婢衣着的人步子蹒跚的跑了。
再一看池中落水的是何物,却是一个明晃晃有着两条胳膊两条腿,穿着厚重红袄衣的娃娃!
那娃娃的袄衣浸透了水,浮起一阵就往下落。袄衣领口胀起,把!娃娃勒得面色通紫,那是憋气窒息之照。
傅子笙心想救人,旋身一看周围,半个人影也无!不知是不是被支开了!
她脚步才出,就又犹豫,她不想节外生枝。明眼人一看这里就是谋杀现场,那娃娃的身份估计不简单,无非是昌皇内宫的帝女、帝卿之一。
“咳咳,哇啊——”
在她犹豫时,娃娃醒了哭叫,挣扎间呛了好几口水,彻底沉了下去,看着好生凄惨孤独。
傅子笙定下心神,“惹事就惹事吧,反正不是我推的。之后再找凶手!”她加紧步子去对岸,俯身捞那娃娃。
那凶手杀人匆忙,粗略一看周围没人就丢了孩子。娃娃落水的位置就在岸边,可若无人搭救,娃娃自己是不可能爬上来的。
这也方便了傅子笙伸出双手,一用巧劲儿就将娃娃抱出了冰水冻湖。
虽然双袖透水尽湿,冷得发颤,傅子笙还是闭紧牙关把外袍脱了下来,飞快把娃娃剥光,还没来及看一眼就用外袍包起来,抱着往御花园外跑。
“嘶嘶、好冷,阿嚏。”她一碰孩子肌肤,就知孩子发烧了。
她抽空打量娃娃模样,推测她身份。约莫四五岁,不、就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说是三岁也有人信。
孩童额心的花钿随着体温升高,娇嫩的花骨朵更加圆滚,好像一颗精致的红痣,娇艳欲滴。
傅子笙确认女童是内子,三到五岁左右,而她脱下来的袄衣里面竟然有着破洞,而且棉里夹絮,肯定是往日里不被宫婢好好对待。而这也肯定与昌皇并不重视这个女儿有关系。
昌皇的几个帝卿里,在这个年龄段,而且不受待见的帝卿,只有一位。
傅子笙眼尖地看到端倪,用手勾出女童领口露出的红绳,扯出后看到一块纹了“燕”字的玉牌。
‘果真如我所料,她是昌国皇室那位大名鼎鼎的疯后所出的唯一的嫡帝卿,长孙燕。’
长孙燕,年芳五岁,默默无闻。
若说傅子笙对她最大的见闻,那便是长孙燕有个神志不清、疯癫若狂的凤后娘亲,乃是昌国皇室的头等耻辱。
尽管这样,昌皇也未废后,而是将凤后是疯婆一事隐藏。若不是延国有探子查出了这秘辛,恐怕傅子笙也不会知道。
就是不知疯后为何而疯?又被关在哪里?她的女儿在此被人谋杀,估计也过得不好吧。
等到了御花园外头,便见了绿舟领着几个宫婢赶回来,傅子笙心中惊喜。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几人,气喘吁吁地就地一瘫,年纪大点的宫婢惊叫着将她搂进怀里。
“延国帝卿?您怎么在这儿?!”
“哎呦喂,这是?是小帝卿!快,救人啊!小帝卿发烧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几个人用衣物抱紧了往附近的宫室内赶。
傅子笙的脸被粗壮的手臂和结实的肉团挤得生疼,闭着眼睛颤抖不断,冷得身子绷直了直打摆子。她只记得自己后头被送进温暖的宫室,也跟着发起了热。
入夜后冷得发昏,哆嗦中说话差点咬了舌根,吩咐宫人把御花园的事情转告昌皇陛下。
绿舟强忍哭容给她灌了好几个海碗的热汤,傅子笙直呼不要了。
红药听见她喊冷就给她狂盖被子,听见她喊热,又当着不知多少宫婢太医的面一溜串给她撸个精光。
真是丢人现眼啊。
傅子笙迷迷糊糊的想。
我的一世英名……就为救个小屁孩给葬送了。
傅子笙让绿舟凑脸过来,小声问她:“我额心的花钿没掉色吧?”
绿舟闻言愣了愣,然后摇头,掩嘴道:“殿下安心,这颜料是特质的,不会掉,得用特殊药水洗。凤后娘娘不让奴婢告诉您,怕您不接受。您之前的洗脸水奴婢兑了药,今天没兑呢。”
傅子笙脸色苍白,睁大眼睛瞪她。
心里责怪自家母后老谋深算,她是什么人?!这都要隐瞒她!
不过只要内子身份没暴露就好,不然她扒光了昌国帝卿的事可就糟了。
就算为了救人,一个外子看光了内子的身子,昌皇不得气的扒了她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我再解释一下:是作者私设,纯编的大背景。
整个世界叫苍山界,有六个国家划分五个权势,延、鄯(延、鄯版图小,加起来占一个权势)、昌、苍戎、桑沃、越汝。
全世界主要都是女子,以内子和外子区分亚性别,内子主内(额心出生起就带花钿,可生子),外子主外(额心无花,可令内子受孕,具体怎么生文中会写)。
然后有个例外是越汝国,越汝国的所有内子都是“男人”,也就是女外子+男内子(男生子)构成,可以理解为成汝国是古代小说里的女尊国男生子设定。
——小天使们还有不理解的可以在评论区提出,看见会回y( O ω O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