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夏炎没有出现在练习室。
盛烟觉得奇怪,练习完去夏炎教室打探她的行踪,刚好碰见班长况贝贝出来打水。
况贝贝原本睡眼惺忪的,脸上还有趴在桌上的压痕,看到盛烟瞬间精神了:“盛学姐!”
她左顾右盼,发现身边没有其他人,随即反应过来:“你来找夏炎吗?”
盛烟点头:“她练习时没出现,来看看。”
况贝贝了然:“她请假了,听说昨晚没睡好,下午会来的。”
话音刚落,况贝贝指了指盛烟背后:“诺。这不来了吗?”
盛烟回头,夏炎正打着哈欠,神情疲倦,姗姗来迟。她背上还背着吉他,逆光走来,只剩一道黑色剪影。
看清盛烟,夏炎面容诧异:“你怎么来了? ”
“怕你昨晚被琴行老板压榨过劳,特来慰问。”盛烟古灵精怪问道,“我走后发生什么意外了吗?听说你请了半天假?”
盛烟回忆昨夜自己去视察时已经九点多了,既然夏炎正常看店,按理说不该有任何异常。
夏炎一愣,恍然:“哦,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弄晚了,睡到现在才醒。”
离近了,她脸上的黑眼圈更明显。
盛烟靠的那么近,好像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夏炎后退了一步,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不自然地说:“今天不是自由练习吗?我以为不用去。”
她有些不自在,不可思议的语气透着小开心:“怎么还来找我?”
元旦曲子已经练得差不多,乐队计划只在元旦前三天集中再熟悉几遍。
这段时间平安夜和圣诞节接二连三,于是中午练习便不再强制,夏炎就只给姜sir请了假,没想到盛烟居然还会来找自己。
盛烟刚想张口,就听预备铃打响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姜sir的课,他习惯预备铃就出现在教室,遥遥看到自家班前还聚着人,远远呵斥:“那几个同学!上课了啊!赶紧回班!”
“来自队长的慰问。”盛烟长话短说,“既然没事我就放心了,后天练习记得准时到。注意休息。”
“哦。”
夏炎钝钝应道,目送盛烟从楼梯口消失。
况贝贝拉了拉夏炎:“盛学姐好温柔啊,连你不去练习都来慰问。”
夏炎有点无言以对:“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出于队长的礼貌关心?”
“怎么可能?自由练习可去可不去,又不在一个班,要我我肯定不会特意跑来问每一个缺席的成员。”
耳垂好像要掐出印痕。
夏炎矢口否认:“况且吉他社也就那么点人。”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觉得盛烟对她似乎过于关注了。
如果谈佳乐不在,盛烟肯定只会嘲讽两句“肯定是去觅食了”,随即便置之不理。
是因为她不经常翘掉练习吗?觉得意外才格外关注?
还是因为她知道了她的太多秘密?出于提防而想把她置于视线之下?
或者……
况贝贝突然插嘴:“你说盛学姐会不会故意的呀?其实之前就有人在传她和广播台王治宇走挺近的,诶,你和两人都有接触,有没有内幕?”
夏炎声音变冷:“不信谣不传谣,凡事讲证据。”
况贝贝松了口气:“太好了,就王治宇那模样……要说盛学姐看上他还不如说看上了你。”
夏炎不敢想。
“玩笑开过了啊。”
但莫名的,夏炎语气轻快了些。
没等打趣完,况贝贝瞥到姜sir已经鬼使神差来到身后。
她连忙把夏炎拽进教室,边拽边朝班主任据理力争:“没迟到没迟到!还没打上课铃呢!俯卧撑就免了!!!”
班主任没好气笑骂:“小兔崽子,赶紧回班!”
况贝贝食指中指并拢行礼:“yes,sir!”
差点被抓包的紧迫感让下午第一节课变得清醒得可怕。
浑然没了午休刚醒的困顿感。
这节课讲卷子,没讲几分钟,姜sir看着昏睡一片的学生忍无可忍,勒令五分钟小组讨论,五分钟后挨个点人上台讲题。
听到要“上台”两个字,浑浑噩噩的同学瞬间清醒,哀嚎。
学渣们各个揉着红血丝的睡眼抓着身边触手可及的学霸指点迷津,碰到会的题目也免不了开启聊天模式,班上瞬时热闹起来,一扫刚上课时的昏沉。
夏炎习惯转身,况贝贝抓着她问:“第18题你辅助线怎么画的?我昨天硬是没做出来。”
第18题?
夏炎扫了眼手上试卷,盛烟画的那道辅助线还没擦。
况贝贝看到夏炎写得密密麻麻的答案心里石头落了大半,她双手合十,借了夏炎的试卷,正过来,诧异:“这是什么?”
辅助线旁边用铅笔写着成排的数字。
但显然不是答案。
“曲子。”夏炎大方回答。
“?”况贝贝反应过来,“简谱啊。”
她看见从试卷左页横跨的右页的简谱,突然意识到:“所以你请假是因为熬夜写曲?”
夏炎神色倦倦,但透着股小得意:“差不多吧。”
“你居然还会写曲子。”况贝贝倒吸一口凉气,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看她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问,“写曲子很花时间吧?昨晚你熬到几点?”
“通宵。”夏炎捏了捏眉心。
“通宵?!”况贝贝惊呼。
“你还抄不抄?”一夜没睡,就上午请假倒了几个小时,夏炎被闹钟闹醒时倍感头疼。
“来了来了,这不在抄吗?你急什么?”况贝贝丝毫没有班长的自觉,刷刷几笔复制粘贴,没抄几行,嘴巴又开始喋喋不休,“是元旦表演的曲目吗?”
然后她收获了夏炎嫌弃的眼刀。
“不是。灵感来了,就随便写写。”
其实是自从决定要给盛烟回礼后,一段旋律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不停在脑内打转,挥之不散。
夏炎原以为把这段旋律记下来就没事,可没想到写下第一行就想完善第二行,写了第一段就忍不住发散到第二段,回过神来,已是凌晨天光微振。
况贝贝比出“ok fine我闭嘴”的手势,安静了一分钟,把剩下两行抄完,还卷子时嘴巴还是没忍住,“我能听听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姜sir第一个点名:“况贝贝,第18题你上来做一下。”
况贝贝瞪大双眼,夏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口答应下来:“行啊,你先活下来再说。”
然后毫不留情转过身去。
况贝贝走上讲台经过夏炎位置时,狠狠踢了她椅子一脚。
也不知道是因为幸灾乐祸,还是因为鏖战一夜的成果有人分享。
夏炎转着笔,心情大好。
盛烟画辅助线时,一定没想到自己一条线救了两条命。
况贝贝平安渡过一劫。
一下午忙忙碌碌,直到晚自习放学,夏炎留下来值日,坐在位置上看班上同学走了大半,等教室都空了,才慢悠悠去拿扫帚。
刚起身,迎面碰上从操场买宵夜回来的况贝贝。
“今天你值日啊?”况贝贝问。
她是住宿生,可以选择留下教室继续上晚自修。
夏炎点点头。
“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况贝贝望向她桌边吉他,“让我听听。”
学生时代,但凡有一点新鲜事都会让人念念不忘。
夏炎左右没看到人,欣然应许:“好。”
她把吉他从琴包里拿出来,桌子往前推了点儿,方便行动,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还没想词,只有曲子。”
说罢,她拨弄琴弦。
很轻和的旋律,不停重复,听起来细腻又明亮,在空旷的教室里被层层扩大,增添许多纯厚感。
况贝贝不懂音乐,但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让人放松,像是一首在风雨里的夜曲,前奏像清风,中段变奏又像又急又密的骤雨,最后风雨平息下来,雨滴哒哒落在风铃上,清脆又温柔。
她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夏炎专注地低头弹着琴,刘海垂下,贴在额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都带着笑意。
况贝贝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把这一幕录下来。
一曲终了,呼吸过了三旬,夏炎才抬起头,眼睛又黑又亮。
“怎么样?”她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似乎在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然后发现况贝贝在录像。
夏炎猛然回神,神色闪过一丝惊慌和窘迫,伸手挡镜头:“刚写的曲,弹得不好,别拍。”
“弹得多好呀!自信点!问题不大!”况贝贝笑嘻嘻收回手机,“我发你。”
夏炎不说话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问:“真的还可以吗?”
这是她第一次写曲,自己写才知道有多烧脑,很多方面需要考虑,不是简单的改编能做到的。熬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拿出自己能听的半成品,于是愈发佩服盛烟——
她居然可以自己编曲填词!
“反正我这个外行听着挺好的。总感觉……”况贝贝托腮,盯着夏炎看,“这首歌不像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夏炎错愕:“什么意思?”
“不是说不是你写的意思啦。”况贝贝怕夏炎误解,连连摆手,“音乐的事我说不上来。但我还蛮会观察人的。”
她绞尽脑汁搜寻该如何解释:“就好像你刚才弹琴的时候,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身为班长,况贝贝对人群关系观察度极其敏锐:“感觉和这首歌有关,要么就是你想控诉的事,要么就是你想弹给的谁。”
砰。
像心脏上绑的气球被人戳破一般。
夏炎别开视线:“不,你想多了。”
况贝贝眯着眼睛,笃定:“不。绝对有情况。说,这首歌是给谁的?”
这人直觉惊人得可怕。
“歌,吉他,今天盛学姐来找你,我记得她好像说过你们昨晚在一起……”况贝贝拷问道,“不会是送给学姐的吧。”
“你可以闭嘴了。”夏炎恨不得撕开况贝贝买的饭团堵住她的嘴。
“哦豁。”况贝贝兴奋说,“所以我猜对了。”
夏炎把吉他收回琴包,语气平淡:“昨天碰巧碰到了,她送了个礼物,回个礼。”
“哦~”
这个声音九转回环,带着浓浓的“不信”气息。
“爱信不信。”夏炎说,“所以曲子,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过最好能再熟悉一点,你弹得有点磕磕绊绊。”况贝贝拍拍她肩,分享她刚买的溜溜梅,“完整版视频你还可以找我录!”
夏炎把溜溜梅揣兜里:“再说。”
夏炎计划把曲子练熟点,等元旦表演结束后找机会送给盛烟。
回家,接到况贝贝传来的视频,有种回看自己日记的羞耻感。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况贝贝给她的溜溜梅拆开。
她现在需要一点强刺激。
夏炎克服羞耻心听完,又自恋得觉得写得不错,想要把它进一步完善送给盛烟的心情更加强烈。
她能听出来吗?
那里面的变奏,那首晚风,那场雨,那个争吵又莫名和缓的夜晚。
夏炎把酸梅塞进嘴里,眉头都要皱起来,舌尖酸到发麻,等那劲儿过后,舌根开始品出一丝甜。
盛烟……应该会喜欢这首曲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