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的后背一抖,并没有回头,而是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厕所。
看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面容,林止捧着冷水拍向了自己。
还是像从前那样,林祥的一句话便可将她的心思搅动得乱七八糟。
但林止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又为什么要如此糟贱自己的身体呢。
躺在病床上的林祥瞧着那久久未打开的卫生间门,心中唯余失落。
终于,在一段时间后,额发间还在滴着水的林止回到了林祥的面前,但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告别。
“我还有事,我想先走了。”
林止说的并不是实话,木子已经收到了她的消息,自己一个人玩去了。
她只是不想再呆在林祥的面前了。
林祥有些脱皮的嘴唇紧紧闭着,过了一会后又微仰起头看着她。
林止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后,低头与她那双流露着楚楚可怜神情的乌黑眸子对视,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碎发。
“有事情找护士,如果真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就打电话找我,我会尽量挤出时间来。”
她将写着自己号码的纸条塞进了林祥的手里,又把床头的呼叫机往林祥左手边挪了挪。
伸手昨天收进包里的黑框眼镜拿出,替林祥戴好。
正当林止转身准备离开时,那只还扎着针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以不走吗。”
那是眼泪吗。
她眼角边泛着光。
是的,林止看清楚了,林祥确实是在流泪。
泪滴从她的眼角滑落,渗进洁白的套枕里,留下了一小滩水渍。
“可以不走吗。”
她又问了一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血液反流进输液管里也没有松开。
“林祥,你疯了是不是。”林止的语气里带着诘责,在说话的同时又立刻按了床头的呼叫机。
护士很快就来了。
“哎,你们这些人,输液就别乱动呀。”护士处理了一番后,仔细叮嘱林祥手部不要再用力。
但林止很清楚,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护士那,全在自己身上。
何必呢。
“我不希望你走。”林祥呜咽着,低声请求林止。
她没有再握住林止的手腕,而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她风衣的衣角,像个粘人的孩子。
林止瞧她这副模样,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触动了,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拿起那个圆滚的塑料袋堆回墙角,一屁股坐了上去。
“行,我不走,我陪你。”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相处了一个早上。
中午十二点左右,医院有配送营养餐的阿姨,林止随便要了一份套餐,但看着林祥躺在病床上只能喝稀粥的可怜模样,怕馋到她,便准备捧着饭盒到走廊去吃。
碰巧这时,林止接到了木子打来的电话。
“喂?止止你怎么样了?”木子一听就是在吃午饭,嘴里嚼东西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噢,是木子啊,我这边还没处理完呢……”沈明捧着盒饭走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了林祥一人。
她费力地转过身,头朝着林止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哀伤。
林祥曾说过,自己不会干涉林止的社交,但此时此刻,她切实体会到了嫉妒的滋味。
林祥见过木子面前模样放松的林止,那样的她,除了在高中疫情前出现过,此后便在林祥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她赌气地将半边脸埋在枕头下,闭上了眼睛。
走廊外
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拿着筷子的林止用头和肩膀将手机夹住。
“止止,你朋友了出了什么事情,今天我去了康落古村,挺有意思的,可惜你没来。”木子在景区里吃了午饭,周围的人不多。
林止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林祥的过去,并没有多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得住几天院,我在这陪护。”
“我要不要也去帮忙?”
“不用,不麻烦你了。”林止当即就阻止了木子,随后又补充了几句。
“不是什么大事,我明天就回去了。”
“那好,我准备出发了,先不说啦。”电话那头的木子打了个哈欠,随即挂断了电话。
林止的饭盒也快见了底,她又胡乱吃了两口后,回到了病房。
“你去哪里了?”林祥睁开了眼睛。
“我去吃饭啊,木子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什么情况。”林止整理了一下从小卖部买来的小样物品。
“为什么要出去打?”
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我打个电话你这么关心干嘛?”林止忙着手里的事情,头也没抬。“我怕影响你休息。”
“我不怕,下次你可以在房间里打。”
咔嚓——林止手里的背包拉链断成了两截。
“哦,知道了。”
“你……和木子,是什么关系。”
林祥按耐不住内心的猜疑,犹豫地问出了自己的心声。
“能什么关系,合租关系呗。”林止将那个断开的拉链收好,放进了口袋。
“不过呢,我还是挺喜欢她,能碰到一个合拍的舍友,还是挺不容易的。”
林止和木子合租的这几年,两人也并非没有发生过矛盾,但情绪过去后总能和好如初,很神奇。
“喜欢……”
林祥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噢不,你别误会啊,不是那种喜欢,单纯的朋友之间的。”林止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么急急忙忙的解释。
“那你现在喜欢我吗?”林止不冷不热地抛出了一道难题。
“呃......”林止没法回答。
林祥的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病房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氛围。
良久,林祥先开了口:“这个问题很难吗?”
“很难。”
林止回答的很快。
十年的时间真的很长,脱离了恋人的身份与学生时代的滤镜后,林止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与林祥的差距。
每月混个温饱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跟这样优秀的她在一起呢。
作为同性恋人,哪怕前几年已经出台了相关政策,但也并未被大众真正认可,各种反同群体仍旧层出不穷。
若不能做到门当户对,至少也不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止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见过了无数因为柴米油盐而破裂的感情。
林止很想相信林祥,相信她与别人不一样。
可是,她不敢。
毕竟,连身为母亲的韩露都可以欺骗自己。
当年,躲藏在灌木丛中的林止给韩露打去了电话,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只可惜,接电话的人并不是母亲,而是一位陌生的男人。
男人告诉她,韩露和他两年前就结婚了,两人已经有了孩子。
原来,欢乐世界的背影与电话里的婴儿啼哭声都不是偶然。
韩露一直在瞒着自己。
林止的天塌了
万念俱灰的她选择自甘堕落地回到了林夷的身边。
“我们不合适,林祥。”林止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你却跟我说不合适。”林祥就如林止想象的那样,没有激动,也没有暴躁。
她连被拒绝时都是这样温和的。
“没有为什么,既然已经分手了,就不必回头看了。”林止站起身,“我真的很累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那是你提的,我没有同意。”
林止没有回应她,踉跄地逃离了房间。
出于自尊心,林止并不想让林祥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尤其是那股一想起她就若隐若现的自卑感。
就这样吧,给双方都留一点余地,不要搞得太难看。
林止行走在医院的小树林里,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阳光洒在枯枝上,通过染着金黄的叶子,终洒下斑驳的碎影。
林止叫了一辆出租,回到了酒店。
茶几上摆着一个苹果,外表看上去很新鲜,但当林止开始削皮时,她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些变质了。
可惜,浪费了一个这么大的苹果。
咚——林止将它扔进了垃圾筒后,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随着一件件服装从林止的身体上脱落,她光着脚躺了酒店的浴缸。
在劳累过后泡一个澡是一件幸福的事,浴室里由于开着浴霸的缘故,很暖和。
林止就这样闭着眼靠在浴缸边,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
“啊嚏——”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止没忍住,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木子帮她装了一壶开水,又从小背包里拿出了一包姜茶,替林止泡好后递到了她的面前:
“止止,你昨天不是跟我说的是朋友生病了吗,你怎么看起来也病了?”
“谢谢。”
林止接过茶杯后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从口腔顺着食道流入肚子,她本已经完全堵住的鼻子此时也好像通了点气。
“昨天有些累,泡澡泡睡着了,被冷醒的,今早起来就变成这样了,不过还好没有发烧。”
“那你今天不是又不能出去了?”
木子遗憾地摇摇头。
林止有些歉然:“不好意思啊,又得让你一个人去了。”
“没事没事,我一个人也挺开心的,你好好休息啊。”
木子拎起背包,嘱咐了林止几声后离开了房间。
林止苦笑着抽了抽鼻子,打开手机却看了一条短信:
“下午有空能来一趟吗,有件事情拜托你。”
那串号码她再熟悉不过。
毕竟这张电话卡就是自己陪着林祥办的。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林止很想避嫌,再加上身体因感冒而软绵绵的,思来想去,她还是拒绝了林祥的请求。
“有事去不了了,不好意思。”
“好的,那你忙吧。”
林止放下了手机,神情复杂的她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