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夜,因为工作人员大多回家过年,雪村里的除了酒店之外的大部分设施都已关闭,林止便推迟了去温泉泡澡的计划,在酒店的浴室里随便冲了冲,和林祥窝在被子里看起了春晚。
出现在电视机五彩斑斓画面里的主持人仍是去年那位,今年的节目也与去年大同小异,尬到没边的春晚小品依旧在大家一起包饺砸。
“我都听饿了。”林止看着演员手上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下意识咂吧着嘴。
虽然她现在所处的酒店满打满算也有四星级,但所提供的餐食简直不敢恭维,按照林止的说法,这东西给猪吃,猪都会拒绝。
所以她晚上吃的特别少,现在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林祥在听到林止的感叹后,不动声色地先是从自己的牛仔帆布包里取出了一碗自热米饭,紧接着又掏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方便速食。
“你要吃哪个?”
林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玲琅满目的食品,随后不可置信地开口:“这么多啊?”
林祥该不会把度假村当成野炊圣地了吧。
话虽如此,但已经饿的不行的林止随意挑了一盒红烧牛肉自热米饭。
为了不误触酒店的烟雾报警器,她特意把处理好的饭盒端到了阳台上的小木桌,同时将完全封闭窗户开了个小缝。
“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我不饿,你吃吧。”
林祥也是刚洗完澡,还没有吹头,湿漉漉的样子看起来很乖顺。
她正攥着遥控器看电视里的流量明星唱歌,也许是真的挺无聊,她没看一会就拿出了手机,又开始看题了。
自热饭盒的出气口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林止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托马斯小火车。
她记得雍璇跟她说过,博山这里有盘山的观光铁轨,不过得等到她们开学时才会开放,这回没赶上趟,有点可惜。
红烧牛肉饭的味道很好,林止记得这应该是林祥前几天跟自己去超市囤货时买的。
“你为啥带这么多速食来啊,我们又不是来野炊的。”
吃饱喝足的林止躺回了林祥身边,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但身上特别热,像个暖炉。
“嗯......担心没东西吃。”林祥似乎因此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眼神里的光黯淡不少。
林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有些尴尬地看着电视里的孩子们跳来跳去,而林祥在沉默了一会后放下手机接着说了下去:
“我父母曾经在拉货时把我带出去过,但那次路程特别遥远,再加上还是节假日,所以特别堵。
我依稀能记起来我们在高速上堵了一整天,携带的食物被吃的很干净,那时我的母亲便点着我父亲的脑袋,让他以后在车子上多备些速食,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有了出远门会囤积一些食物的习惯。”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林止的面前提起林寇和秀兰,也是第一次在林止的面前敞开心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在这个时候说。
也许是因为林止前几天的轻轻一吻吧。
林祥觉得对自己这么好的她有权知道自己过往。
“我爸妈在我九岁那年因为一场公路意外过世了,他们留下了一笔钱,但还完债务后没剩多少,我奶奶看我可怜,变卖了老家的宅子和田地,来康城照顾我。
康城的房价太高了,那些钱并不能在这里住上一个好地方,最后还是别人看我们可怜,低价出售了一部分废弃的仓库,后来被我奶奶围成了院子。
我大伯对于我奶奶卖掉家中房地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因此不愿意付赡养费,那时我还小,我奶奶也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能去法院告他,只能靠着编竹编养活我们两人。
但奶奶的眼睛逐渐变得模糊,手脚也没有从前那么灵活,所以我也必须在课余时间出去兼职补贴家用。
随着我的兼职数量的增多,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可意外还是来了,我奶奶在我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断了腿,大伯只愿意出一部分医疗费,而我又要上课住校,我只能拼命的省钱才能为她请一位价格最低的护工。
时间过得很快,我奶奶的腿伤康复后还是落下了病根,除夕那段时间要进行二次手术,在我的央求下,大伯终于同意承担奶奶所有的费用,我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了。”
林祥的语气很轻松,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到底在冰天雪地里给林盛磕了多少个响头才会让他这个连亲生母亲都不愿意赡养的人“良心发现”。
“那后来呢?”林止迫切地想要知道林祥奶奶去世时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与薛斐阳的约定。
“后来就是我奶奶在暑假期间突发了疾病,一直到九月下旬抢救无效去世,事发突然,那时我还在学校没法回去,我大伯霸占了她留下来的院子,甚至连让我见奶奶最后一面都不肯。”
林祥似乎又回忆起了那个绝望的午后,那双纤细的手死死地攥紧了洁白的被单,林止知道,林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你大伯真不是个东西。”林止从来不会评价朋友的家人,但林祥大伯的所作所为,谁来都得骂他一句畜牲。
“嗯。”林祥轻轻地呵着气,讲完一大段话的她应该是渴了,拿起床头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林祥,其实,薛老师跟我聊过你的事情。”林止觉得这是劝说林祥的好时候。
“他咨询过相关人士,你这种情况,应该能代位继承你奶奶的部分遗产的,只要我去公安局提供你暂住在我家无家可归的文件,你应该能要回一笔钱,甚至有机会住回去的。”
林止说话时的语气特别轻,生怕刺激到林祥。
“你希望我回去吗?”
林祥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满含泪水,时不时滴下来几滴,在被单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不希望,但我觉得你应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林止抬眸望向了她,神情很复杂。
“嗯......我知道了......”林祥伸手擦去了泪水,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那......过段时间我陪你去公安局?”
“好。”
林祥答应完转过去睡觉了。
电视里正放着《难忘今宵》,林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听林祥说话听得入迷,连主持人新年倒计时都没注意到。
她望了一眼林祥的背,随即关掉了电视。
新年真的来了。
第二天清晨,林止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谁啊?”正揉着惺忪睡眼的林止十分不耐烦地打开了房门。
“铛铛铛铛——是我。”带着风帽的雍璇在她的面前十分优雅地转了一圈,脸上喜气洋洋的。
林止一见是她,叹了口气后转头便想关上门。
“等等!”雍璇眼疾手快地卡住了门缝,随即快速溜进了房。
林祥此时还在睡觉,林止昨晚两点多隐隐约约还听见她在哭,应该也挺迟睡的。
昨晚如何?
雍璇没出声,但她那浮夸的动作能够让林止一眼读出她的唇语内容。
“什么玩意。”林止此时困的厉害,实在不想回复她。
但雍璇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扬起眉毛不怀好意地点了点头。
林止白了她一眼,没再理雍璇,又躺回了床上。
三人形成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氛围,林止和林祥在床上睡着,雍璇则一副贵妇模样,靠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早间新闻。
两小时后,睡眠终于充足的林止再次从睡梦中醒来,身旁的林祥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正坐在雍璇身边跟她聊天。
两人身前的茶几上摆着特别精致的蛋糕,一看就是这家酒店华而不实的产物。
“醒了?喝口水吧。”林祥很快就注意到了林止的动静,将保温壶里的水倒了一些递到了她身前。
“唔......谢谢。”早上起来空腹喝一杯水确实很舒服,但林止怎么总感觉雍璇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呢。
当事人此时若无其事地吃着面包。
林止洗漱完,立刻就有酒店的送餐员推着一车早餐敲响了门。
虽然林止非常讨厌这家酒店的食物,但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出于礼貌,她还是喝了一碗玉米粥。
不出所料,玉米粥没有煮烂,咬起来特别费劲。
“吃完我们去滑雪吧,今天大过年的没什么人,这回算是包场了。”
雍璇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她倒是没怎么认真看,调成静音后就随意地塞进了口袋。
“真的假的?”林止小时候跟父母回奶奶家过年时滑过雪,但那时雪道上的人特别多,玩的特别不尽兴。
“那当然是真的啦,你快点吃好嘛。”雍璇拍了拍她的手背,督促她速战速决。
“知道了知道了。”林止很懂她的意思,直接端起碗采用了对嘴喝的方式。
吃完时,她问了林祥:
“你会滑雪吗?”
“不会,没划过。”
林祥的老家并不会下雪,她也是来康城之后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雪这般清亮无暇的东西。
“OK,我放心了。”
林止点点头,非常满意。
毕竟她也不想在滑雪项目上被林祥再度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