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的预感很准,国庆出行的游客多到她们只能住在离平山景区20公里以外的农村。
康城南站距离平山站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动车车程,哪怕是没有买到坐票,站一会也算不上什么。
“你要不要喝点水?”林祥的身上穿着林止上学期一起购物时买的白色卫衣。
“嗯。”被挤得靠在门边的林止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拿到林祥手里的水瓶。
今天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车窗外连绵不绝的是红砖白瓦的农村建筑。
细长的电线杆之间连着交杂错乱的黑色电线,铁轨旁丛生的杂草里时不时探出一条小路。
“我跟旅行社联系好了,她们明天早上会来酒店门口接我们。”林止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就联系好旅行社与酒店,还得多亏了在文化厅工作有些人脉的韩露。
前天晚上
“喂,老妈,我想去平山玩,但是现在基本上都满员了,你能帮我联系吗?”在网络上苦寻无果的林止只能打电话寻求韩露的帮助。
“平山?我晚点给你回复,应该可以。”韩露的声音里似乎有着隐隐约约的孩童啼哭声。
应该是电视的声音吧。
忙着做攻略的林止没有在意地挂断了电话,随即又在旅游清单上写写画画。
密闭的车厢里有着若隐若现的汗臭味,林止不舒服地擦了擦鼻子,从口袋里拿出了鼻通。
林止患有过敏性的鼻炎,近些年护理得当,已经不常复发,但也许是今天换了环境,她的鼻子又开始有些痒痒的。
“您好,平山站就要到了,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头顶的广播成为了林止的救命稻草,在动车彻底停稳后,两人终于挤出了车厢。
“阿嚏——”虽然林止已经对于平山的温度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走出充满暖气的火车站大厅时,她还是被冰冷的空气刺激到打了喷嚏。
“没事吧?”林祥并不知道林止有鼻炎,在她看来,林止更像是没经受住气温变化感冒了。
“唔......没事没事......”薄荷味的鼻通让林止感到舒服了一些,她又伸手从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围巾。
道路的对面有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经过确认后,林止拉着林祥上了车。
“师傅,喜来乐酒店。”关好车门的林止不停地往冻僵了的手里呵着气。
“阿妹啊,是来旅游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女人。
“嗯,对,我们想去看云海。”
正当林止准备从包里拿一件衣服出来裹手时,林祥递过来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是她奶奶织的手套。
林止会心一笑,勾着嘴向她表达了感谢。
“云海好啊,我们平山的云海可好看哩......。”侃侃而谈的司机成为了最好的旅游宣传,她那风趣幽默的话语逗得林止与林祥两人连连发笑。
一个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尘土飞扬的农村小路边。
“这真是我订的酒店?”林止看着手机,不可置信地比对了好几次。
与宣传app里光鲜靓丽的照片不同,这家所谓的喜来乐酒店更像是由小型店面改造而成的破旧旅馆。
“这不是杀猪吗?”花了五百块钱的林止十分不满地走进了大堂,身后跟着一脸好奇的林祥。
“身份证。”前台的爆炸头阿婆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瓜子皮撒的到处都是。
大厅里摆着一套脱了皮的劣质沙发,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看起来已经很多天没人打扫。
在交付的过程中,林止还发现这个旅馆的隔音效果也不算好,哪怕是站在前台也能时不时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住处。
“好了,二楼2103号。”刷好身份证的阿婆又开始嗑瓜子。
林止有些嫌弃地从掉漆的柜子上收回粘上五香粉的身份证,随即和林祥进入了仅仅只能容纳两人的狭小电梯。
“太离谱了,真的太离谱了,我花了五百块钱让我住乡下就算了,环境还这么差?”林止在等电梯的过程中还用软件搜了搜附近的饭店,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比她的老家还要落后。
“将就一晚吧,明天就好了。”相比于林止的抓狂,林祥看起来情绪稳定的多,但她的肚子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叫了。
“咕噜——”
“你饿了啊,我也饿了。”没吃早饭的林止本来想收完行李再去吃饭,既然林祥也饿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先下去觅食了。
这里比她想象中还要偏,在放好东西后,林止拉着林祥沿着泥土路走了数百米,却始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餐厅,路边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五金汽修轮胎店。
林止:“我有点后悔了林祥,我不想动了。”
林祥:“要不要我背你走?”
林止:“duck不必。”
忙着和林祥说话的林止没有注意到左边工厂大门里缓缓行驶出的银白色面包车。
“小心!”
在她马上要与车头亲密接触之际,林祥眼疾手快地拉回了她。
“没事吧?”
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止有些呆滞地看着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林祥。
“走路看着点!”满脸胡渣的司机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没事......”心有余悸的她摸了摸额头,随即向林祥道谢。
“嗯,没事就好。”林祥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焦急。
“咳咳咳......”本来想说些什么的林止被路边扬起的沙尘呛到,为了躲避尘土,林祥牵着她走进了附近的一条乡间小道。
半米宽的泥土小路旁是密密麻麻的石子,稀疏的杂草顽强地从石缝里钻出,远处的碧绿池塘里游着一群麻鸭,时不时传来嘎嘎的叫声。
道路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敞篷仓库,门口的铁架上勾着一只被扒了皮的牛,林止走近查看时,牛肉的纤维还在颤抖,看起来很新鲜。
“要不要吃火锅啊?我们这里的牛肉火锅可是一绝。”一个围着洁白围裙的黝黑小哥笑着朝两人走来。
已经累的不想再动的林止很自觉地坐进了仓库的塑料靠背椅上。“那就随便给我们上一点招牌吧。”
“好咧。”放下菜单后,小哥十分识趣地跑去后厨切肉。
“你很累吗?”林祥从小料台上调好了两人份的佐料,自然,没有香菜。
已经饿的不行的林止用筷子蘸了点沙茶酱,有滋有味地嗦了起来。
“累,但也不是太累,不过倒是真饿的不行了。”林止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的五点半,除了火车站里买的几块鸭脖外,她今天什么都没吃。
仓库的纸箱里有自助的啤酒,林止弯下腰拿了三瓶。
“你喝过酒吗?”啤酒的日期很新鲜,气很足,在林止翘起瓶盖的同时,绵密的气泡也从中涌出。
她从小就是个酒鬼,幼儿园时便用筷子蘸着喝林夷杯里的白酒,到了小学时,更是把家里买来的酒偷喝了个遍。
不过很可惜,哪怕林止从这么小的年龄就开始接触酒精,时至今日,她仍没意识自己是三杯就倒。
“喝过一点。”林祥在与父亲林寇的货车旅行上碰过酒,但两人很快就被母亲教育了一通。
“那今天陪我喝点。”一听林祥喝过酒,林止便也不再犹豫地帮她把身前的塑料杯满上。
“来喽,清汤锅底,吊龙、眼肉、胸口油、牛肉丸,慢用啊。”
小哥上菜的时间很及时,刚好能让林止与林祥两人把酒言欢。
鲜红的牛肉被热汤汆烫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铁锅里,大块大块的青瓜片正跳着舞。
可能饿坏了,这看似平平无奇没什么调味的牛肉在林止的口中迸发出了异样的滋味,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唔啊——爽!”一次性喝下一大杯啤酒的林止脸颊迅速染上了红晕。
“慢点喝,别这么快。”林祥替她烫了些青菜解腻。
“嗯,吃。”此时的林止说话声音也变得飘飘然起来,在尝试了几次都没夹起锅里的牛肉丸后,她又赌气似地灌了一大杯啤酒。
林祥则是用漏勺舀起锅中的五个牛肉丸,全数倒进了她的碗里。
又能吃到丸子的林止傻乐呵的像个孩子。
“你也喝,你也喝。”双眼迷离的她把酒杯递到了林祥的嘴边。
很明显,林止醉了。
最后的最后,她真的被林祥背回了酒店。
“呃......爽。”林止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眼神里是醉汉特有的迷茫,趴在林祥身上的样子像极了一条软塌塌的虫子。
“嗯,爽。”身前的林祥轻笑着附和她。
见有人回应,林止便更高兴了,满脸堆笑,嘴唇嘟起,咯咯的笑声毫无节奏,不停地呼唤着林祥的名字。
“林祥啊......”
“嗯。”
“林祥你在吗?”
“我在。”
“林祥......”
“嗯。”
......
林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林止的呼唤,直到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后背沉沉睡去。
林止睡着前最后一句模糊的呢喃被马路边往来的拖拉机引擎声完全盖住,所以林祥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她歪着头,耐心地想要询问出答案,只可惜身后已经传出均匀呼吸声的人儿不会再有反应。
林祥有些遗憾。
天色渐暗,远方天空里的星星隐隐可见光芒,清亮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宁静而美好。
多年后,当林祥再一次背起喝醉了的林止时,她终于听到了那句等待许久的话语。
“林祥,我想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