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蔽里的蝉鸣比刚来时弱了不少,随着山原里越来越频繁地传来簌簌的风声,盛夏也随之露出了尾巴。
而背黑锅的事情则成为了高中生活开始时的最不起眼的平凡小插曲,时不时又被些喜欢看热闹的人提起。
当林止坐上回家的大巴车望向窗外层叠翠绿的山峦时,她的心情也不知道飞向了何方。
一回到家,风尘仆仆的她只是随意地洗了一把脸就坐在了电脑前。
“止止,先出来吃饭。”林止的妈妈韩露端着红烧鱼走出了厨房。
“知道啦。”林止嘴上答应的很爽快,身体却是动也未动。
她熟练地打开网址登陆上了快聊,兴致勃勃地进入了初中校友聊天室,林止很早以前便在此认识了一个网名叫做好好活的网友。
在时隔一个多星期后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林止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一开始便是被这特立独行的网名所吸引,但随着一系列深入交流后,好好活风趣幽默的性格与高超的文学素养很快就令林止深陷其中。
在暑假她几乎每天都会给好好活发消息,不过对方的上线时间并不固定且时长较短,因而往往不能及时回复,渐渐的,两人变成了跨服聊天的状态。
“好好活,我军训完回来啦。”
林止的手指灵活地敲击着键盘。
“我跟你讲啊,我们那个教官可变态了,大晚上惩罚学生拆鞋带的......”
她滔滔不绝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说了一遍,最后还补上了一句虔诚的祈祷。
“希望那个女生别记恨我。”
将想说的话发完后,林止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餐桌前。
“快多吃点,我们止止饿坏了吧。”韩露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着鱼肉。
“够了妈,真够了。”林止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但语气里透露出的幸福还是隐藏不住。
“你之后就要去住校了,妈妈舍不得你呀。”韩露声泪俱下地述说着内心的悲伤,林止也被这伤感的氛围熏陶的有些想掉眼泪。
“我周末不是还回来呢,你别哭了,看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呢。”
林止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温声细语的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林止很肯定,她真的很爱自己,哪怕是被自己的父亲出轨抛弃也毅然决然地带着自己选择不再嫁人,在三十岁正当年的日子选择一头扎进事业里只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生活,母女俩虽然见面少,但林止对于自己坚强的母亲,除了浓浓的爱意之外,还有着无尽的钦佩。
“钱不够就找妈妈要啊。”韩露不停地往林止的手里塞着红色的钞票。
同时,韩露的裤子口袋里也响起了林止熟悉的电话铃声,在她的记忆里,那是母亲即将离开自己,陷入忙碌的标志。
韩露接连挂断了四个电话后,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些青菜。
电话的轰炸仍在继续,在电话第五次打来后,她略带愧疚地看了林止一眼后,顾不上再吃几口饭就离开了家门。
林止对此习以为常,她将房门上好锁后无聊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零碎的饭粒。
夕阳已至,黄昏带着它那火红的残日企图给这个世界的人们展示着它最盛大的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将赤色的世界框成了名贵的画作,这是人类与自然共同的创造。
当林止拖着行李箱,顶着红色脸盆从出租车上走下来时,她被来送孩子的家长包围了。
校门口被汽车围得水泄不通,林止只能随波逐流地顺着大部队从缝隙里慢慢进入校园。
在独自背着行李箱爬了六楼后,气喘吁吁的她打开了宿舍的大门。
学校的宿舍是四人间,虽然不是上床下桌却也比军训时的大通铺好了不知道几倍。
房间里静悄悄的,应该是舍友还没有来。
宿舍的床边并没有贴床位安排,林止翻着手机找了好一会才看到了半个月前薛斐阳发在群里的消息。
在一番寻找后,林止找到了自己的床号,她的运气算好,睡的是下铺,比爬上爬下的上铺要方便的多。
她铺好床单后,将行李箱随意地扔在一旁就大喇喇地躺在了床上。
叠着两层床垫的床松软而舒适,也许是搬行李太累了,林止闭上眼睛没一会就去见了周公。
‘
林祥抱着行李走进来时,看见了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林止。
她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林止开的22度调成了28度。
林止是被热醒的。
当她看着空调LED显示着的28度时,她慢慢地站起身,皱着眉头打量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林祥,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了之前军训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她双手插兜,神情有些不屑地离开宿舍,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康城一中是康城最好的高中,因此学校食堂的种类丰富多样且物美价廉,但由于在食堂用餐的人数太多,所以林止选择打包回宿舍吃。
当她提着打包盒回到宿舍时,除了刚来正在整理行李的李冰灵之外,并没有林祥的踪影。
林止跟李冰灵随意地打了一声招呼后,拿出mp3戴上耳机,摇头晃脑地沉浸于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但不过才播完三首歌的功夫,林祥提着用塑料袋装着的两个馒头就走了进来,她畏缩地望了一眼没看见自己的林止,无言地回到自己的桌位上啃着馒头。
当林止端起碗筷准备出宿舍丢垃圾时,她这才注意到了林祥的晚饭。
这家伙就吃馒头配开水?
这是一次性把一周的伙食费花完了吧,林止怜悯地摇摇头,坐回了自己的床边。
封死的铁窗外,稀松的星辰被再次切割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但随着昼夜更替的变化,终还是能够重逢。
第二天一早,薛斐阳就召开了班会。
“下面我们先来分座位啊,女生从高到矮站一列,男生也是一样的。”
林止以为这所谓的排座位仍旧像初中那样男女一桌,所以当林祥站在她的身后时她并没有在意。
不过薛斐阳接下来的话则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女生俩俩一桌啊,按顺序先坐,男生排女生后面。”
于是,她就这么凑巧的和林祥分到了一桌。
相比于浑身不自在的林止,正在翻看教材的林祥显得淡定的多。
“那好,我们接下来分发课本,冯炘你上来帮忙。”
二冯凭借军训期间优异的表现从五十人的班级里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了高一二班的班长。
林止只感觉实在无趣,撑着脑袋望着窗外被爬山虎缠绕着的绿意盎然的天桥。
那是她们以后去做早操的必经之路。
“给你。”一本语文书递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
林止随意地翻看了两页,篇目是《诗经·氓》,她记得好好活非常喜欢诗经,每次聊天有事没事的都会跟自己聊上几句。
不过她那天给他发的消息,至今都还没有回复,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在林止思考的同时,那一本本教材也逐渐在她的面前堆叠成山。
在确认数量无误后,她一股脑儿地将其全塞进了抽屉里。
林止并不是什么学习的料,看着这些课本她就头脑发胀,能考上一中纯粹靠的就是中考前她妈妈一掷千金请来的补习老师们。
当然,她也不是对所有东西都一窍不通,也有属于自己的爱好——写小说,当初她正是想要找寻灵感才想到上学校的聊天室丰富一下自身的阅历,机缘巧合下便认识了好好活。
“好了,准备工作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来开安全班会......”
薛斐阳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叮嘱着宿舍相关的安全措施,台下的学生们同样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林止看腻了窗外的景色,便想看看班级里的情况,但当她转过头去,第一眼就被正在写字的林祥所吸引了。
那是林止见过最好看的硬笔字,一块钱的水笔似乎在她的手上被施了魔法,铁画银钩,和她本人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性格不同,她的字气势恢宏。
看来字如其人也不一定是真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座位旁的眼神,林祥不经意地抬头瞟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而是取了一张小字条,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什么。
那张字条很快的就出现在了林止的面前。
你找我有事吗?
林止捏着那张字条,哭笑不得地写了个“没有”后,又还给了她。
林祥没有再传字条给她,而是继续在刚发下来的教材上写写画画。
这也太勤奋了。
在林祥的影响下,林止也抽出了一本课本看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相处到了上午的午休时间。
当林止拿着饭卡准备朝着食堂进发时,望着坐在位子上岿然不动的林祥,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这家伙坐在宿舍里冷水配馒头的可怜模样。
“你要不要跟我去吃饭?”
林祥对于林止的询问显然有些意外,她放下了手里的笔,支支吾吾地说着些根本就听不太清的话。
但林止还是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馒头二字。
她还真打算继续吃馒头。
同情心作祟的她不由分说地牵起林祥的手,“我请你吃,别吃馒头了。”
听到这句话的林祥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飞快地甩开了林止的手,红着脸停在原地,说什么都不肯动弹。
“我有钱,馒头不吃会坏的。”
“坏了就坏了,你有钱就跟我去吃食堂。”
林止也不知道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筋,反正一遇到林祥她就觉得自己好似变了一个人。
“我不想看你吃馒头了,听到没,跟我走。”
林止固执地再次牵上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学校食堂的窗口前。
“这家鱼粉好吃,还不贵,就十块钱一碗,我们吃这个呗。”
端着大碗的林止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林祥犹豫片刻后还是刷了卡。
林止注意到了,在刷完十块钱后,她的卡内余额变成了零。
两人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那顿午饭。
往常特别爱吃鱼粉的林止不知为何,只觉得今日碗内的食物苦涩的难以下咽。
而林祥则是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汤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