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林止看向林祥的眼神变得诡异,她先是有些不自在地闻了闻自己的手,随后又捏起了肩膀上的衣服细细嗅着,但除了洗衣粉的香味之外,她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我早上没弄脏你的手套吧?”她小心地问道。
“不是你的味道,我只是,有点想我奶奶了。”
林祥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后,收起了那副手套。
她是想在那副手套上闻她奶奶的味道?
这种行为或许在别人看起来是令人无法理解,但常年与家人分别的林止懂那种感觉,她也曾在极度想念母亲的情况下爬到韩露的床上,将头深埋进被窝,只为再找到一些妈妈的味道。
发生什么事了。
望着又低下头去的林祥,同病相怜的林止此时此刻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最后只能拿起桌面上的语文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白昼越来越短,时间也越过越快。
隔天的清晨,当全宿舍最晚起床的林止被熟悉的闹铃声吵醒时,往常本会早早出门读书的林祥正蜷缩在被子里,身体不停地颤抖,双眼紧闭,神情疲惫难耐,嘴里不停地吐着气。
林止踩上了自己的床,探出身体用手背轻触了林祥的额头。
很烫,她正在发烧。
林止将她死死攥着被单的手塞回了被窝,平日里暖得跟火炉似的手指此时冰得像是岁暮寒天里的石头。
顾不上早读课,林止立刻找宿管阿姨又要了一床被子,又把已经凉透了的电热水袋拿去保安室充了电。
而正当林止抱着厚棉被爬上林祥的床时,她睁开了那双乌黑的眼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祥逐渐与从前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作了别,她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各式各样的感情。
“你......你怎么还不去上课......第一节是物理课……你这样要迟到了......”她虚弱地伸出左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你发烧了,我得先把你安顿好,我已经跟薛斐阳请过假了。”
林止第一次在林祥面前撒了谎。
她跳下床,又拿着热水瓶去开水房接了点水,将毛巾浸湿后敷在了林祥的额头。
“好好睡一觉啊,睡醒了就退烧了。”林止取出了先前塞进她腋下的体温计。
38度5,烧得还不算太厉害。
“谢谢你……快去上课吧……我没事……”林祥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睡。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林止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时间,她已经能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了。
上午八点半,当林燕看见本想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的林止时,非常“客气”地将她请到了班级卫生角旁的vip区罚站。
林止也懒得再在课上解释什么,毕竟这样很有可能被定性为狡辩,在站了10多分钟后,下课铃就响了。
“你跟我来。”林燕朝她勾了勾手,拿起教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止是很了解这个吃软不吃硬的物理老师的,她低着头,像只弱弱的鹌鹑紧跟其后。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期中考才刚有进步你就给我迟到。”林燕的态度很冷硬,但林止还是能从中读出几分给台阶下的意思。
不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猴子不是好猴子,林止故作委屈地将头低得更低了,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我同桌她发烧了,我在宿舍帮她安顿好后就已经了,我怕在课上解释耽误您上课,所以……”
她的手指在胸前轻轻地点着,好一副可怜的模样。
林止:我这种关心同学,体贴教师的学生上哪找,这还不拿下你?
果不其然,林燕的表情立刻就缓和了,“原来是这样,那没关系,你的同桌她没事吧?”
“我帮她拿了被子和热水袋,现在正在宿舍里睡着,应该没什么事情。”林止努力地憋着笑,一个劲地点头。
“行,你赶紧回去吧。”林燕不再找她的麻烦。
林止愉悦地哼着小曲,半走半跳地离开了办公室。
“哎哟——”可能是老天觉得她这一早上太过于得瑟,于是便派人来敲打她了,还是物理意义上的敲打。
“没事吧?”游凯看着眼前被撞的有些迷茫的林止,言语里尽是歉意。
“唔,没事没事。”林止揉着自己被撞的有些乌青的额头,好久才缓过神。
“你的头青了,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游凯放下手里抱着的作业,弯下腰扶起了她。
“不用了。”也许是从前她爹林夷对她造成的影响,林止很不习惯与异性有接触,她下意识用力地推开了游凯的手,自己爬起来,十分冷淡地抛下一句:
“上课了,再见。”
游凯有些意外。
午饭时间,由于惦记着还在发烧的林祥,林止随便吃了一碗馄饨就回了宿舍。
“同桌,你好点了吗?”林止将打包好的瘦肉粥放在了桌上,随后脱了鞋踩上床。
“嗯,我没事了。”背对着她的林祥好像在看着什么东西。
林止:“你在看什么啊。”
林祥:“英语单词。”
林止:“……”
要不要这么勤奋。
林祥:“下午还要小测呢,你背了吗?”
林止当然没背,不过她是老油条了,打小抄的技术已经练的如火纯青。
“你还打算去上课啊?不再休息半天?”她从林祥的被褥中摸出已经没有什么温度的电热水袋,“你会不会太拼了,我们才高一诶。”
“我已经退烧了,宿舍上课时间断电我看不了书,去教室会好一点。”林祥从被窝里坐起来,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
“对嘛,这种天气就是得穿羽绒服,某人就是穿太少了才会生病的。”林止抱起那床借来的棉被,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林祥叫住了她。
“怎么了?”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同桌,林止站在原地没动。
“我刚才听李冰灵说,你早上被物理老师罚站了?”一脸严肃的林祥顶着鸟窝似的发型,看起来很滑稽。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表情这么严肃干嘛?”林止满不在乎地放下棉被,“罚站就罚站呗,我反正都习惯了。”
林止拿出早上装好的开水,替她倒了一杯。
“来,发烧的人要多喝点水,出了汗才能好。”
林祥没有接,而是仍旧那样严肃地盯着她。
林止早就已经习惯她这个样子,权当是生病了心情不太好,便由着她去了。
她将那杯水放回桌上,又抱起棉被。
“你要嫌太烫就凉会儿再喝,我先去把被子还给阿姨。”
正当林止踏出宿舍门时,林祥那迫切而又急促的质问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林止正准备迈出去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学着电视里霸道总裁的模样,很潇洒地向后挥了一下。
“你值得。”
虽然这个总裁抱着花棉被。
下午两点,林祥还是回到了她的座位上。
林止有些后悔。
在中午那仿佛青春疼痛文学的对话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
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活跃气氛时,林祥递过来了一张笔记。
“这是今天物理课的内容,你拿去看,我晚上抽查。”
她正低头补着早上语文课的作文。
抽查两字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击碎了林止脆弱不堪的心。
她可太了解林祥是什么人了,之前有一次她数学课和方杰说话开小差,被叫起来结果没回答出问题,课后她就立刻被“奖励”了十道类似的题目外加细致的讲解。
“呃,要不,抽查还是算了吧。”她犹豫地推回了笔记本。
“不行,你是因为我才没听的,我要对你负责。”林祥的脸颊上还带着高烧过后的红晕。
林止有些无可奈何,什么叫因为她才不听的,就算是准时来上课,她也一般会在物理课上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但她明显拗不过林祥,结果就是她又度过了一个痛苦无比的晚自习。
在周五家长会的那个夜晚,康城也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与前几年的稀稀拉拉的初雪不同,这一次是罕见的鹅毛大雪。
教室里并没有暖气,虽然窗户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但那种刺骨的寒意还是会随着从缝隙里溜进来的冰冷空气回到林止的身上。
她有些尴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埋得很低,整个人缩进了围巾里。
她并不想让别的家长知道自己是学生。
林祥今天下午一下课就溜走了,似乎是有着什么急事,可能又去卖鸡蛋了吧。
她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闪过些许的庆幸。
还好林祥的家长没这么早来,她也就不必担心在家长会前追着被问东问西。
随着薛斐阳与各科老师的到来,家长会也正式开始了。
出乎意料的是,林祥踩着上课铃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两人对视了片刻,林止眼中的惊讶随即便成了释然。
“你家长也没空啊?“
林止传过去一张纸条。
林祥看了她一眼后随即点点头。
“那你今晚结束后有没有什么安排?”
林祥又摇摇头。
林止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心中有了主意。
家长会结束后,抱着一大堆奖状的林祥被一颗巨大的雪球击中了后脑。
由于雪质松软,所以她并没有什么痛感。
林祥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是满脸坏笑揉着雪球的林止。
“同桌,我们可不能辜负这么大的雪吧。”
林祥慢吞吞地将奖状塞回包里,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了林止一个措手不及。
“哎……你犯规,你作弊。”被全方位火力压制住的林止连忙寻找着掩体。
“是你说不能辜负的。”林祥无辜地摇摇手,随即又一个接一个地扔出雪球。
“stop!”正要说话的林止吃了满口的雪。
咸咸的,还带着点泥土的味道。
林止突然很庆幸她不是在公共厕所旁打的雪仗,不然吃的是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这是你逼我的!”已经满头白雪的她豁了出去,抓起一把雪就朝林祥丢去。
世人皆说谢道韫有咏絮之才,但林止觉得撒盐空中差可拟也是挺好的描述。
细腻如盐的雪粉形成了一道朦胧的屏障,林止看准时机,一把抱住了还想扔雪球的林祥。
但她明显是用力过猛了,毫无防备的林祥就这么被她抱摔到了地上。
松软的雪是天然的保护,虽然动作很急,但两人都没有受伤。
林祥的头发也在倒下的过程中沾染上了白色的雪粉。
林止望着怀里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随即立刻跳起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不好意思啊同桌,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臂上的雪。
“那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提醒着一切看到它的人们,刚才究竟发生过怎样激烈的事情。
冬天彻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