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冷空气的多次大规模袭击，康城也终于艰难地完成了入冬任务，相比于夏天的酷热难耐，如今的湿冷阴寒更让林止无法忍受。
由于近些天温度越来越低，高一二班的许多同学都染上了感冒，整个班级只有30几个同学还在教室里上课，为了防止疾病的扩散，薛斐阳在使用白醋对教室施行全方位的杀菌消毒后硬性规定必须开窗通风，这在冬天可堪比得上是酷刑。
不过有一点好的地方，学校同意学生在教室使用小型的保暖设备，而班级里所有的插头都可供学生充电使用，于是林止便正大光明的把家里的电热水袋带来了学校。
“唔……真暖和。”林止满足地眯着眼睛，下巴搭在毛茸茸的热水袋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林祥看起来并不受外界的影响，只套着一件校服外套的她坐在开着一半的窗户边，经受着冷风的洗礼，居然还能不动如山地写着物理作业。
“林祥你不冷吗。”林止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手指。
还是她多虑了，同桌的手暖烘烘的，像个火炉。
相比之下，林止虽然抱着热水袋，但手掌却仍是凉的。
“你很冷吗？”林祥放下了手里的笔，转过头关心地问道。
“有点吧。”林止抽出餐巾纸后吸了一下鼻涕，随即又将头靠回了热水袋。
“你等等啊。”
林祥在林止疑惑的目光中打开了书包，片刻的找寻后，将一双大红色的毛线编织手套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那大红大紫的颜色让林止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这是我奶奶给我织的，不过我不怕冷，所以只是随身携带，基本没用过。”
林祥在提到她的奶奶时，眉眼很自然的就染上了笑意，话语间满是温暖的幸福。
林止最终还是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戴上了那副手套，与想象中毛线坚硬扎人的触感不同，手套里还缝着一层全棉的毛绒内衬，所以手感很好。
她伸出手，尝试性地抓握着五指，随后看着手心傻傻地笑。
林祥：“你笑什么？”
林止：“你不觉得这怪像某只老鼠的手套吗？好肥噢。”
林祥：“什么老鼠？”
林止：“你猜。”
林祥直到上课前都没能猜出究竟是什么老鼠才会戴手套。
“安静，现在我们来发期中考卷。”林燕抱着一叠试卷走进了教室。
本还慵懒地靠在热水袋上的林止咻得一声就直立起身体，随即双眼紧闭地虔诚祈祷。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再考一次倒一我真的会死无全尸的。”
可能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林祥的错题卷真的有效果，当林燕念到林止的名字时，紧随其后的68分让其获得了进入天堂般的幸福感。
“我重点表扬一下林止同学啊，这一次的期中考比上一次的月考进步了非常之多，让我们掌声鼓励她。”
这倒也不必吧。
林止缩着脑袋苦笑地走上讲台，领回了那张卷子。
“恭喜你，进步很大。”林祥平淡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林止看清了右侧卷子上的93分，又是全班毫无争议的第一，但有点可惜的是，林祥这次其他科目并没有发挥好，哪怕算上如此之高物理也已经失去了年段第一的位置。
林止更不好意思了。
“别别别，可别恭喜我了，你这样我更尴尬了。”林止本想将那张试卷塞回抽屉，却又在林祥那波澜不惊的目光里顺从地交了回去。
“这次做的比上次好很多，基础题都拿到分了，但关于摩擦力以及动态平衡这一部分你还是明显没有掌握，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出的题目将会主要集中在这部分的知识点上。”
林祥只大致扫了一遍就已经抓住了重点。
“我们能休息一段时间吗。”林止弱弱地提了一嘴。
倒不是她不想学习，只是她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林祥每次数学和物理课后都要抽出一大把时间来给她讲基础题、出错题卷，现在连第一都被人抢了，这只会让她觉得像是自己把林祥拖下了水。
“不行，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可以做的少，但不能不做。”
林祥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心声。
“我并不是因为你才退步的，这次只是语文作文离题，所以你并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
“如果你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今天中午请我吃一碗鱼粉吧。”
两人自从上一次的谈话后拉近了距离，林祥并不再像从前那般排斥林止的好意。
“你说的啊，可别反悔。”林止一听就来劲了。
“嗯，不反悔。”
午饭时间，相对而坐的两人正聊着对于未来的规划。
“你高二有什么打算？”倒是林祥先开的口。
林止从鱼肉中挑出了一段细长的鱼刺，“还能有什么打算啊，肯定选文科了啊。”
“不再考虑考虑吗？”
林止有些怪异地瞟了她一眼，“这还考虑个啥呀，我理科那么烂，真让我读理我会跳楼的。”
“嗯。”
场面诡异的凝滞住了。
“那你呢？”急于调动起气氛的林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有多蠢。
“理科。”
“我傻了我傻了，你这物化生都接近满分的人我还问个啥呢。”
“没关系。”
……
虽然前段时间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薛斐阳霸占了三次体育课，但事不过三，下午的体育课程终归还是恢复了正常。
不过这对于不爱运动的林止来说，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新上任的体育老师陈宇是个刚毕业出来的研究生，以酷爱让学生跑圈而闻名全年段。
跑道上，脚步越来越重的林止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咽喉处也逐渐传来血腥味，慢慢落到了队伍的最后。
“后面的同学，我们跟上了啊。”
陈宇赶鸭子般跟在了跑道的内侧。
“老师……老师我们真的不行了。”
冯炘的身材较为肥胖，这长达五圈的热身跑对她造成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陈宇置若罔闻地催促着，”还有两圈，加油啊大家，跑完就能休息了。”
康城一中的操场建设在湖畔边的空地上，周围的建筑物较少，所以当那凌厉的北风吹来时，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
“嘶——”被冻得浑身发颤的林止可怜地抱紧了裹着四件衣服的自己，虽然已经跑了三圈，但她的身上还是凉飕飕的。
与之相反的是已经跑套圈的林祥，虽然已经是十度左右的天气，她还只穿了件薄薄的长袖，校服外套则是在跑步前就放到了足球场白色的门框边。
“请……请问…….林祥……她是超人吗？”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冯炘好不容易才没有被林祥再次套圈。
“她是神，我们这种凡人还是不要轻易与之相题并论了。”林止咬着牙，奋力地摆动着酸软的手臂。
热身跑结束后，已经没了半条命的林止靠在学校的主席台边痛苦地哀嚎着，身边站着跟没事人一样的林祥。
“我总有一天会死在这热身跑上的。”
她抱怨地接过林祥递来的水壶。
“不会的，以后多跑跑就习惯了。”
林祥正拿着小册子背着古文。
林止不想再跟林祥说话，本想再喝点水的她被从小礼堂里跑过来的冯炘吸引了注意力。
“我跟你们说，由于学校12月份的安全检查往前挪，所以连带着今年期中考后的家长会也往前移了两周，直接就定在这周五啊。”
冯炘坐到了林止的身边，喝了一口她的水。
“这么突然？怎么不早一些跟我们说？”
“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我这刚跑完步就被他叫了过去，现在腿还疼着呢。”
林止这下就有些为难了，从前初中开家长会时韩露就经常因为工作没法到场，后来在林止的撒泼打滚下，她才勉强能够挤出一点时间，前提还是要提早通知。
这下完了，老妈铁定来不了了。
“怎么了，你怕你妈知道你的成绩骂你啊。”冯炘看着面露苦涩的林止，好奇地询问。
“不是，就是我家里人可能来不了。”
“那你得自己去老班说了，而且尽量快点。”
“知道了。”
一旁的林祥并没有继续背书，收起小册子悄悄地朝着薛斐阳办公室的方向离开。
万物凋零的冬天是个很适合把自己藏起来的季节。
第三节下课后，林止趁着课间时间躲在厕所里给韩露打了电话。
“喂，老妈，你这周五晚上有空吗？”
“没有啊，年末了，妈妈这段时间特别忙，先不说了啊，要是缺钱就跟妈妈说一声，会转给你。”
“诶，等等……”
韩露立刻挂断的电话让她没来得及能说出“家长会”三个字。
“妈妈再见……”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通话记录，林止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热热的，她靠近了麦克风，小声地向韩露告了别。
收好手机，她在办公室的拐角处找到了薛斐阳。
“薛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妈妈她可能没办法来开家长会了。”
“怎么了？”
自从上一次与薛斐阳在办公室因林祥而正面交流后，林止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好了很多，看起来也更顺眼了。
“我妈她太忙了，来不了，我家没别人。”
林止说得很委婉，她真的很希望薛斐阳不要低情商地来一句“那你爸呢”。
还好，薛斐阳最后只是轻叹口气，鼓励地拍着她的肩膀。
“没事啊，家长没空来也没关系，那你自己来参加就行，主要是把材料拿好。”
“嗯，谢谢老师。”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林止随后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回到班级，她发现坐在身旁的林祥突然戴上了那双红毛线手套，撑着手臂，用手捂住了脸，剧烈呼吸着，看起来好像在哭。
“同桌你没事吧？你这样会喘不上气的。”林止关切地凑上去，想要拉开她的手。
“没事。”
听见声音的林祥睁开了自己朦胧的眼睛，神情平静，并没有流泪。
“我只是想闻闻手套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