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沈倦怎么回事?”尹厚蒙阴沉着嗓子,向尹妤清发问。
尹妤清低声回道:“如阿父所见。”
“你当真不要命啦?那术士说的话忘记了吗?这份亲事本就是陛下乱点鸳鸯谱,趁早了断,莫要再牵扯下去。”尹厚蒙静坐在椅子上,手敲着茶几,命令着阴雨清。
尹妤清急切道:“阿父,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江湖术士的话真假参半,当不得真。”
尹厚蒙见状急了,倒豆子般大声道:“好啊,你是存心要跟阿父过不去,跟自己个的性命过去不,我算是瞧出来了,你对沈倦那小子含情脉脉,护短得很。”
“你看看他,枯瘦如柴,那腰杆子都挺不直,稍微用点力就能扭断,说话唯唯诺诺,科考连考三次才取得三甲末等,哪点配得上你。仗着会投胎,选了沈泾阳做老子,不然他能成啥气候。”
尹妤清看着昔日慈祥有爱和蔼可亲的父亲,正在言辞诋毁沈倦,此时陌生得可怕,心头一紧,两边都是她在乎的人,下意识替沈倦解释:“阿父,她是近几日遭遇太多意外,才会消瘦至此,身上还受着伤,她不是唯唯诺诺而是敬重您,投好家门也是她的本事,我不也是因为会投胎,才能出生在尹家,得到阿父的细心栽培,才有如今这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
她又继续说道:“身份门楣本是身外之物,为人子女的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沈倦她虽出身高门,但她心系百姓,在重州为一州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也将女儿保护得很好,您不能这么诋毁她。”
尹厚蒙怒意更甚:“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都在护着他,我不过说他两句,你竟然这样对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的阿父。”他怒不可遏,竟将身侧的棋盘掀翻在地,“当日你跟我说且把心放宽,你自有办法拿到和离书,现在你又这般模样,真叫阿父担忧。”
尹妤清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情绪如此失控,那棋盘与棋子,是阿母还在世的时候,为他挑选的生辰礼物,他爱惜极了,方才说掀就掀。
尹妤清愧声说道:“阿父,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话间蹲下身子,将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摆放在棋盘上。
“阿父,言语激动了些,清儿,阿父是为你好,沈倦固然好,可你继续呆在他身边会有性命之忧,莫让阿父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父承受不住的。”尹厚蒙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言语失态,伤了女儿的心,也跟着蹲下身捡棋子。
尹厚蒙慢慢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沈倦不是你的良缘,清儿听阿父一句劝,阿父仅剩下你一个至亲了。”
尹妤清末不作答,起身将收好的棋盘递到尹厚蒙手上:“阿父,这是阿母送的生辰礼。时辰已晚,我先下去歇息了,你也早点睡。”
“清儿。”尹厚蒙低声叫着尹妤清的名字,看着她果断而决绝的背影,悲从中来,他知道,尹妤清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屋外,尹府的管事嬷嬷已恭候多时:“小姐,老夫说姑爷在厢房歇息了,不要打扰他,让你回原来的房间歇息。”
尹妤清妥协道:“好。”今晚她对父亲言辞多有冒犯,不想再因这种小事上惹父亲不开心,不过住一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沈倦这边等候许久,房门都不曾有人扣响,思虑许久,打算出门寻尹妤清,刚起身开门,便叫一个下人拦住:“姑爷,老爷说他与小姐许久未见有太多话要说,让您今晚早点歇息,不用等小姐了。”
“好。”沈转身推回屋内,关上门,思考着话里话外的意思。
复盘今晚自己的表现,事事依着岳父的喜好来,那饭菜辣到难以下咽,还是咬着牙含泪吃了一大碗,酒也喝了几杯,下棋更是仅用七分功力,不敢让岳父输得太难看,她想不通,为何岳父还对她有意见。
翌日清晨,沈倦早早起来洗漱,她整晚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翻来覆去,折腾到下半夜才稍微眯了一会儿,此刻脸部浮肿,眼窝发黑,憔悴不已。
闻香在门外站了半晌,扣门说道:“姑爷,小姐让您起来吃早饭。”
一顿收拾后,沈倦双手拍了拍脸颊,握紧拳头又松开,反复两三次,给自己打气,才缓缓开门出去。
尹府膳厅。
尹厚蒙下了早朝姗姗来迟,落了座没吃两口,开口冲沈倦说道:“贤婿,清儿难得回来一次,要在家中小住几日,你吃完早饭,先回去吧,亲家公也是许久未见你了,定是想念得紧。”
沈泾阳请华佗出山医治太后有功,不久又被派去远郊处理陛下吩咐的要事,今儿才回京参加早朝。
沈倦先是看了看尹妤清,看她反应,见尹妤清点头示意,才恭敬回道:“是,阿父,过两日我再来接夫人回府。”
“老爷……”尹府管事神色匆匆快步走到尹厚蒙跟前,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
“快快有请,不可怠慢了。”尹厚蒙放下碗筷,擦嘴起身。
“尹大人,打扰了,陛下遣老奴来送请帖。”官宦陈吉突然登门,对着尹厚蒙深鞠一躬,瞧见沈倦也在,说道:“沈大人也在呢,正好,老奴将这帖子一并交给你,省得我还要跑一趟司马府。”
陈吉递来两封帖子,笑着说道:“这是司马大人跟沈大人的,一共两封,沈大人好福气啊,今年也在受邀之列。”
原来是盛宗邀请群臣,于八月十五晚,在宫中桂阁共同赏月,按照往年惯例,三品以上官员才会收到请帖,而沈倦仅四品官衔,今年竟然也在在受邀名单之中。
桂阁赏月默许携带一名家眷共同赴宴,沈倦还想着不知到用何理由,把尹妤清接回司马府,如今陛下请帖一到,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沈倦对着陈吉说道:“多谢,陈公公。”
吃完早饭,沈倦独自一人回司马府。
周华秀刚要出门购买晚上家宴的糕点,碰巧遇见独自回府的沈倦,开口问道:“清儿呢?没一起回来吗?”
沈倦如实回答:“丈人说要许久未见夫人,想留她多住几日。”
周华秀搓着沈倦的肩膀,批评道:“哪有回门回那么多天的啊,要是叫你那些姨娘知道了,又要背后嚼舌根,说肯定是清儿在司马府受了委屈,才会一直赖在娘家不回。你这榆木脑袋啊,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周华秀一副恨铁不成钢,又说:“本来打算昨晚上大办一场,为你们两个接风洗尘,你两却说要补回门,阿母才将时间改成今晚,好不容易你阿父今日也回京了,现在如何是好?”
沈倦幽怨说道:“阿母,你未曾告知我接风宴改成今晚,若是早些告知我,夫人不至于在娘家呆这么多天。”
“那昨晚没办成,自然是要顺延到今晚的啊,你脑子怎么这么傻,转不过弯呢。”周华秀嫌弃一脸嫌弃。
沈倦知道周华秀很会强词夺理,不能跟她争,只好回她:“那我晚点去把夫人接回来。”
周华秀斩钉截铁说道:“必须接回来,阿母先去置办宴席用的吃食。”
沈倦忽然叫住周华秀:“阿母,稍等,我跟你一起去。”
沈倦想起早上才说过两日去接,如今不过几个时辰便要将人接回,有些说不过去。若是再两手空空,那岳父那边更不好交代,于是跟着周华秀一同上街,打算买点东西,再上门去接人,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诚意到,礼数到,岳父大抵不会计较太多。
刚到酒肆门口,沈倦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里面走出,下意识停住脚步,怔怔凝视着从酒肆里走出的女子,眼神有一点困惑,那人是?
秦罗敷!正在沈倦明确熟悉的身影是秦罗敷之时,一个男子从沈倦身后走来,殷切上前,一把接过秦罗敷手中的酒坛,两人并肩同行,有说有笑,举止十分亲密。
沈倦百思不得其解,秦罗敷不是刚报官说夫婿失踪,这下怎么又会在京都与陌生男子出双入对,举止亲密。
莫不是,秦罗敷有了相好,与情夫幽会之际,正好被赘婿姜云撞见,遂一不做二不休,伙同情夫杀了姜云,之后报官,洗脱自己的嫌疑?然后跟着情夫来到京都。沈倦越分析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她迫切的想把这一消息妤尹妤清分享。
周华秀发现沈倦并未跟上,转身看沈倦正盯着逐渐走远的一对夫妻背影出神,回头问道:“倦儿,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吗?”
沈倦顾不上采办东西,连忙说道:“阿母,我还有点事,你先自己买吧,我去去就回。”说完,马不停蹄的往尹府方向走,走到途中又想起自己两手空空,左右扫了一眼街边两侧的铺子,静直走入左侧的水果铺,买了两篮时令水果,才又马不停蹄的往尹府走。
尹府前厅。
闻香接过沈倦手中的两筐水果,未等尹妤清开口,便出声问道:“姑爷,您咋又回来了。”
“我来接少夫人回府。”沈倦侧耳在尹妤清身旁悄声说了两句,尹妤清便让她在前厅等一会儿,交代闻香收拾一下东西,她去书房跟老父亲告别。
尹厚蒙恨女不成钢,频频摇头,十分失望的说道:“女大不中留,阿父管不了你啦,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