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娜玛听此脸色一变,“朝格仓怎能这样对你?她不知道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很危险?”她边说边牵着马,带小羊和杨泠一同回去。
天色将晚,朝格仓高兴得连喝两碗羊奶,得意地冲巴哈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巴哈心生不妙,扭头进杨泠的毡包里寻她,见人果真不在后,巴哈皱眉走出来,“朝格仓,你将那汉人,怎么了?”
“王女不喜汉人,我只能送她离开。”朝格仓正笑着,赶着羊群回来的晴娜玛远远扯着大嗓音吼道,“朝格仓,羊救了巴图,救了你叔叔,你怎么能这样,对救了你叔叔的恩人如此忘恩负义?”
朝格仓端羊奶的手一抖,猛地转头看去,果真见到杨泠正惬意地站在羊群中间,双手抱胸微微侧头轻松看她。
杨泠竟然被晴娜玛找了回来!朝格仓顿时气得脸色青白起来。
“什么?朝格仓,你要丢了羊?”巴图也掀开帘子走出来,朝格仓解释道,“这是王女的意思。”
“即便是王女的意思,你也不该顺从她的话,你这样做,王女回了王都,被可汗知道,又要挨一顿骂。”
不仅被族人连着训斥,还没能办事成功的朝格仓,此刻只顾得上生气,她将腰间捆住的马鞭解下,朝地上狠狠扔去。
娜日迈也领着勇士们回来了,她远远就见到杨泠站在营地中间朝她看过来,娜日迈驾马回到营地,下马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巴哈,看一眼杨泠又对巴哈道,“将杨泠带过来。”
杨泠进了娜日迈的毡包,娜日迈坐在桌边,抬手指着一旁的位置对杨泠道,“杨泠,看起来你有话想对本王说,先请坐。”
杨泠从善如流,冷静坐下。
“这是羊奶,杨泠,你喝得下羊奶吗?”娜日迈问。
“北胡羊奶别有一番风味,我很喜欢。”
“可你知道吗,我们北胡人,祖祖辈辈,成日只能喝甜腻的羊奶,因为我们没有盐。”娜日迈将一碟盐推到杨泠面前,“你来了我营地里,许久没吃盐,看见它,是不是很想吃?”
杨泠沉默不语。
“北胡有成群的牛羊,可没有盐,还有很多都没有,杨泠,你若真是我的朋友,你该帮我。”娜日迈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
“你聪慧,又机灵,是我在中原最好的帮手,你明日就回中原,我送你十箱黄金,助你进女国朝廷,你帮了我,以后就是我们北胡最尊贵的客人。”
明日就送她回去?未必。
杨泠心中冷笑,她若真爽快答应,娜日迈一定会怀疑她是在敷衍,甚至可能会因为看不起她而立刻杀了她,可她如果不答应,娜日迈已对她起了杀心,她一样活不过明天。
杨泠也起身,“王女看重我,我很感激,可是王女,我是汉人,见到你们带兵攻打我的母国,我怎会高兴?我不高兴,更不能帮着你,向我的母国递上刀子。”
“杨泠。”娜日迈转身,冷冷看她,“本王真的很珍惜你。”
“王女。”杨泠对着娜日迈单膝跪下,低头质问,“王女需要帮手,可王女要我做中原细作,我杨泠做不到,难道我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吗?王女需要的帮手,只有一个细作吗?”
杨泠抬起头,目光灼灼,“中原大夫是稀少的,在草原这,医者更珍贵,王女难道不需要一个大夫的帮助?王女怕我因北胡杀戮汉人而心怀怨恨,怕我回了王都会趁机给可汗的药里下毒,自己要受牵连。”
“可医者行医面前,没有家国、仇恨、你我之分,只有大夫和病人之分,王女不该猜忌一个大夫的救人之心,何况王女带上我,以医在王都内行善,得到声誉,比王女得到细作更有用得多。”
娜日迈愣在那儿。
“医者行医救人的手,和细作写信告密的手,并无区别,都是五根手指,都可以为王女握刀杀敌,王女何不留下我的命,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杨泠继续分析,“王女的王妹,深得可汗喜欢,可汗极有可能将王座传给她,可为什么可汗会喜欢王妹?却将王女放逐草原?”
“我想,一定是因为王女的妹妹,身上有什么令可汗更加欣赏与认可的品德,才选择将王妹留在自己身边,而放逐王女在草原之上。可惜王女不考虑长远,不争宝座,还漂泊在草原这算计毫无用处的微处,实在白白浪费时间。”
她短短几日,通过北胡族人口中吐露的信息,敏锐地从娜日迈言行举止中,推测判断出最重要的核心。
这就是娜日迈不再有耐心骗她当细作的原因。
娜日迈果真被杨泠说动,她转回身,“不错,可汗喜欢王妹,不喜欢本王,他将本王逐出王都,命本王每年只有第一场下雪之日时,可返王都,而雪化最后一日,要本王离开王都,本王想争王座,还能怎么办?”
她道,“唯有得到更多中原的线报,打更多胜仗,叫可汗看到本王的好,王座才有可能传给本王,你往后若能看得下去本王带兵打中原,你就跟在本王身边吧。”
娜日迈转过头,目光如狼似虎般凶狠,“你们中原,一针一线,本王全都要得到,盐算什么?丝绸算什么?你们中原所到之处,本王全都要踏足上去。”
杨泠冷冷看着娜日迈,口中承诺,“我会当一个瞎子,只有手脚跟着王女,做一名好大夫。”
娜日迈满意地笑了。
这一次的危机,杨泠又将它化解,娜日迈打消了对她的杀心,也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思,如今杨泠得知了娜日迈的心思,更难抽身离开北胡,返回中原了。
杨泠深吸口气,唯有徐徐图之,静待转机。
她掀开娜日迈的帐帘,回到自己的毡包里。
吉布哈担心地来找她,“羊,我很忧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我已收到你的心意。”杨泠嘴角含笑,将法螺递给吉布哈,“谢谢它救了我,我吹响了它,你说的没错,吉布哈,这只法螺的声响,确实是最好听的。”
吉布哈接过法螺,不高兴地嘟起嘴,“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吗?朝格仓今天是想杀了你,羊,我不想她们杀你,我该怎么办?”
“她们不会再杀我。”杨泠道,“多谢你,吉布哈,你是我在北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真的?”吉布哈高兴起来,这个长得黑乎乎的十三岁小少年,咧开嘴开心地对杨泠笑道,“等回了王都,我把我的好朋友都介绍给你认识,她们在王都全都身兼要职,王女喜欢她们,她们会帮到你的。”
吉布哈天真无邪,全不知这么说话,若叫有心之人得知,必起拉拢利用之心,可惜杨泠没有这个心思,她一想到后面进入王都,自己更是插翅难飞,对未来茫茫前路,愈加看不清了。
但也是从今日开始,娜日迈似乎极为喜爱起杨泠这个聪慧又真诚的中原小娘子,每每空闲下来,会亲自带着杨泠,看北胡人摔跤,射箭,比赛。
“过来,杨泠,本王教你搏斗。”娜日迈实在看不下去杨泠实力的弱处,她自小跟随北胡最强的勇士学习如何杀敌,杨泠这个好苗子,令她起了爱才之心。
杨泠很是能吃苦,身子瘦小占到身手灵活这个优势,从最初与北胡人搏斗,没有赢过一次,逐渐成长为整个北胡人里,数一数二的搏斗好勇士。
她总是不靠肉博,喜欢智取,往往哄骗住对手,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胜了每一次的比赛。
已至十月下旬,这阵子娜日迈骚扰边关并未讨到好,眼见马上年关,她没有战利品带回王都,愁的不行。
营地已从秋地转到冬地,北胡人安定下来,再过半月,天会下雪,到时,她们会踏着薄薄的一层初雪返回王都。
不知那时可汗醒了没有。
入冬后的北胡人,甚少会对边关发起袭击,也不能赶着牛羊出去吃草,率领部下外出狩猎,就成了娜日迈寻常的消遣。
刚开始,杨泠不会使用弓箭,又被北胡人好一顿嘲笑,杨泠咬牙努力学开弓射箭,从最开始射歪箭,到后面能将箭射在自己看中的目标。
她刻苦努力,就像学搏斗一样,最后换来北胡人的赞扬和尊敬。
娜日迈一大早就喊杨泠一同骑马进山狩猎,出发前,她们将猎具在火上随意烤了一下,祈求幸运,而后转身齐齐上马,打眼看去,一行人中,杨泠虽在其中个矮瘦弱,却最利落帅气。
今日要围猎一只黄羊,这是生长在北胡之地的一种小兽。
杨泠坐在马背上,策马举弓驰聘,口中像一个真正的北胡人一样,时而大声呐喊,时而吹起口哨,寒风灌进她脖子里,阳光早晒黑了她的脸面,可杨泠却在这浩渺宽广的天空下,恣意笑着。
她骑术不输北胡人,不一会,就驾马将黄羊追进一处山谷里,杨泠松开马绳,抽箭拉弓,眯起眼对准黄羊射去一箭。
可王女的箭更快,比杨泠的箭快一步射向黄羊,黄羊猛地跳起躲开,杨泠的箭此刻到了,稳稳射中黄羊,黄羊倒地挣扎,一会不再动弹。
“好箭!”娜日迈赞赏起来,“你预判了它会跳起来,你是有意慢本王一步射出箭?”
杨泠神情似一个桀骜的少年,扬起一个恣意的笑,抬起双手冲娜日迈作揖,“承认。”
“哈哈哈,好啊,杨泠,本王竟成了你的箭。”娜日迈高兴起来,她越来越喜爱杨泠。
黄羊身上插的是杨泠的箭,这只黄羊归了杨泠,所有北胡人赶到,驾着马四下围着杨泠转圈,走动,她们大笑起来,口中叫嚷,
“今日竟让一个汉人赢在我们前面,那我们再比,看今日谁猎的黄羊多!”
“杨泠,箭射得不错。”
娜日迈痛快道,“本王宣布,今日不止黄羊,谁猎到别的,雄狍也好,苍鹰也好,全部算进去,谁猎的多,本王有赏。”
所有北胡人高声欢呼起来,杨泠下马将黄羊用力扛起,另一名北胡人看她个子矮,要扛着黄羊扔上马背有些吃力,上前帮她一把,杨泠已双臂稳稳将黄羊甩到马背上。
北胡人吹了声口哨,“看来是我多事了。”杨泠扬扬眉,一下利落地上马坐好。
一行人又再次策马奔腾,草原上皆是追逐呐喊。
十一月,大雪纷飞飘扬,娜日迈总算可以带领族人,踏上回王都的路。
这一日,娜日迈单独领着杨泠爬雪山,二人爬到一半,累得停下来,仰头朝上看去,这一场初雪,令山路黑土与白雪交杂,整片山好似一张白纸上面胡乱涂染的墨山水。
“杨泠,陪本王爬这山,苦不苦?”娜日迈喘着气问。
“苦!”
“那还爬不爬?”
“爬!”
“爬不动了,怎么办?”
“虽九死一生,吾俱往矣!”
“哈哈哈。”娜日迈大笑起来,“好!虽九死一生俱往矣!杨泠,往后,你就是本王的苍鹰!”
二人又继续爬山,直至站在峰顶,杨泠遥遥看着对面山脚下的中原边关,眼眶湿润起来,她知道今日要随娜日迈上山,看一眼中原与北胡交界的边关,而后出发去往北胡人的国都,王都入住。
她从中原而来,自要回中原去,那里,是她穿来此地界的开始,或许有一日,也是她得以返回现代的唯一路途。
如此,虽山路再难再苦又怎么样?她杨泠,九死一生,终有一天,就算走不动路,爬也要爬回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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