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阳光毫不客气地钻进眼睛,在眩晕的刺痛中,风临眼角隐去了两滴泪。原来是梦。
蹲坐在近前的白青季自然没有错过她睁眼,猛然从地上弹起,呆道:“殿下……”
在她使劲揉眼确认不是自己看花眼后,白青季激动得原地大跳,冲着屋子大喊:“醒了!殿下她醒了!”
那十九个人有的在睡,有的在门外值守,听了这声喊都心里一震,一股脑奔进来确认。
一时间,风临耳边齐声挤进一堆殿下殿下殿下……
“殿下!“殿下?”“头疼不疼?”“殿下清醒了吗?”“殿下胃痛么?”
久昏刚醒的脑子一时还抵不住这番吵,绞劲的疼,风临没忍住,干呕了一下。手下意识去摸刀,不想抓空了,向腰上一摸,只摸到一把短刀。
风临暗想:怎么回事,难道我双刀丢了……
一个老成的北骑见状锤了白青季脑袋一下,道:“别吵了!没见殿下听见你声都呕了么。”
“啊?!”白青季当场僵了脸,一脸伤心地去看风临,“这是真的吗?殿下?殿下您说句话啊!”
“不是……只是头疼……头疼……”风临白着脸摆了摆手,却不想说完又干呕了一声。
白青季:“您骗我!”
一个暗卫受不了白青季,一把推开她凑上前来,道:“殿下不适,是不是没吃东西的缘故?”
立时有人附和:“有些道理……殿下这几天就喝了些稀汤。”
那暗卫低头,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纸包点心,很小心地拆开,连一粒点心渣都怕掉了,轻轻用手捧着递到风临面前,“殿下吃点吧?”
风临干咳了两声,头昏脑胀的,经人一说才觉得胃里干疼,便拿起那块点心塞到嘴里。
动作间掉了两粒糕渣在破布上,那暗卫看到,抬手捡起来吃了。
风临自然见到她这动作,刚咽的食物梗在喉里,她张开干裂的嘴问:“你们……没吃东西么?”
这话一出口,飘在空中有片刻没人接,倒是那个老成的北骑反应快,笑道:“怎地没吃呢?没吃这几天不早饿死了!”
话刚说完,却有人肚子不争气地叫了。风临抬眼认真看了她们的面庞,咽下的东西像块石头卡在那。她道:“这些天你们是怎么过的?”
破观里一阵沉默。
风临道:“快说……”
“嗯……其实没殿下想的那么糟。”那老成北骑摆出张笑脸,“这附近有山有林,总不至饿死的。”
冬天的山林哪有那么多东西吃……风临心里发痛,一痛便又咳了起来。白青季赶忙过去扶住风临,轻轻拍背顺气,眼圈红红道:“殿下怎么又咳起来……”
稍清醒后,风临心中焦急,哪管咳不咳,缓了口气,先捡要紧的问:“现在什么情况?这是在哪里?我身边怎只剩下你们?这几个……是暗卫?暗卫怎么在?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白青季赶忙应话:“那天断崖之上,您吐血后就昏了过去……我们一时慌乱无措,眼看山下贼人要冲上来,正欲死战之时,有十几个暗卫突然从侧崖摸上来,其中有个人出了个替身的法子,换了您的衣刀,扮作您留在崖上,尔后跳下去,教那帮人以为您死了,我们二十个则弃马,背着您从侧崖逃了出去。”
“替身?”风临口里念着这两个字,忽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替身?那人又是谁?”
白青季看向那些暗卫,有个暗卫上前了点,道:“回殿下,那人我们也不知名姓……就是那个总也不说话的人,您带在身边的那个……”
“胡说!”风临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否定,“她留在城里,怎么会去断崖!”
暗卫回道:“那晚上出了许多事……我们原也都在城里的,只是那人不知听那个楠安世女说了什么,就跑去找司长,非说怕您有危险……后来司长同意了,她就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去寻您了……”
风临嘴唇颤抖,却不死心一样,追问:“那人长什么模样!”
“具体的记不得了,只、只记得有双琥珀色大眼睛……我们也是那天才知道她什么模样,又是夜里,真的记不清了,殿下恕罪……”
风临已听不清后面的话,巨大的耳鸣带来茫然的痛意,她双目失神,呆望了空气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低头,把腰间的短刀一把扯了下来,颤着正反翻看,目光似在寻找什么。
她手指动作极为慌乱,目光急促,终于,在短刀刀鞘的北面,刀柄与鞘口相接的角落,风临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字——安愉。
此刻,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消散无踪,唯有宁歆的笑声与话音,悠悠从回忆飘来。
我守着你。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活到一百岁。
“我的长命百岁,却是拿你的命续的吗?”
风临双目泛红,露出凄苦的笑来:“哈哈哈……我可真是个扫把星啊。”
白青季痛道:“殿下不是!”
“哈哈……”风临捧着那把短刀,目光凄哀颤抖,她只觉浑身血都凉了,喉里如吞千刀,一股冷冽寒痛破五脏六腑而出,如同拔筋拆骨,撕裂肉躯,她再不能支撑身体,两手握着短刀,一口血气涌入唇齿。
“殿下!”那二十个人立刻紧张起来,都涌向风临。
风临艰难抬头,知她们是忧心自己呕血,两手死死攥住短刀,青筋暴起,凭着所有的毅力,生生把这口血咽了下去。
迎着目光,风临两眼已是泪红,她却拼了命忍着,愣是没让一滴泪掉下来,张开犹带血痕的口,向着她们道:“你们放心……既然那天没弄死我,就是我命不该绝,我不会死在这,更不会再被击倒。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回到她们面前!咬断她们的咽喉!”
众人见她现在心志有了坚定的模样,都稍松口气,白青季更是难受,吧嗒吧嗒掉下泪来,“殿下一定能……”
却有一人愁眉不展:“殿下吉人天相,却也不能搁着伤不治,总得想个法子才行,不能一直在这附近困着……”
风临咽了口血沫道:“你说的对。”
白青季飞快摸了把泪,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风临面色犹白,浑身剧痛,却逼自己清醒神智,努力分析道:“总要回武朝才行。只是眼下处在荒丘里,情报匮乏,自那夜攻城后已过数日,楠安现何如何,何人驻守不知,那顾……那群混账之军也不知近况,不能冒然行动。”
说着她起身走下草榻,蹲在地上,直接用手指于土地划动,大略画出南疆诸势力,尔后道:“虽不知我们所处位置,但想回武朝,陵州太远,洛花太严,我们人手又少,路上恐有变故,他国借更不现实。论近论安,都是眼前的楠安最合适。”
有人道:“可是楠安现在刚打完仗,肯定也严啊!顾老……那姓顾的和姓柳的也不知走没走,若是撞上了,我们岂不是完了。”
风临微喘了口气,道:“你说的对,但从路线上看,楠安是最优选了。再有,姓顾的姓柳的不知走没走,我们魏虞候却也不知走没走啊……”
白青季眼睛立刻一亮:“要是魏虞候还在……”
“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声音打断了白青季的畅想。
风临抬眼去看,见正是方才那个老成的北骑,她默了一瞬,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约二十五六,生得很高,脖上有道结痂的长血疤,显得人有股悍气,却不想听见问话,反生出点不好意思,低下头道:“属下姓赵名长华,殿下叫我……殿下怎么叫都行!”
风临道:“你看着年轻,讲话做事却很老练。”
赵长华道:“我入北军有十年了,也算老兵了。”
“你继续刚才的说。”风临点头道。
赵长华见她不气恼,也有了点底气,说道:“我以为,魏虞候即便没走,情况也必不会好。您想,她是您的心腹,又是北军主力将,若我是顾柳,必然不会放心她活着。她不走,顾柳必有一方留下牵制她,或使手段逼迫她走,或者……”
风临道:“那你觉得,她走了么?”
赵长华沉默了一会儿,道:“属下觉得,她没走。”
“为什么?”
“嗯……”赵长华抬头小心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因为那个暗卫是跳崖,那帮人没见到尸首,肯定要沿河搜索,这两天肯定不会走,她们不走,又有动作,魏虞候不可能不察觉,她察觉了,肯定也要查的。”
风临露出个笑来,这笑本没有恶意,却因她内心血恨浓重,没来由显露些冷意:“很好,你很不错。”
她转头问了下众人中官职,见没有高位,便道:“若我不在,你们便听赵长华的行事。”
赵长华受宠若惊,道:“殿下看得上属下,属下必竭尽全力。可方才的话,属下却还未说完……魏虞候即便在,恐怕也是自顾不暇,如何帮我们呢?何况我们现在也根本近不得楠安。”
风临道:“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再拖下去,便真像你说的,那就麻烦了。至于如何进楠安……”
赵长华道:“殿下有主意了?”
风临道:“嗯,你们谁有钱?”
哪想这话一出口,顿时安静一旁,眼前二十个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摸摸兜,都有点尴尬。
白青季小声道:“殿下,不是我不给,您知道我的,我是月月光,打楠安时还没发俸银……我、我真没有……”
那十几个暗卫也叽叽喳喳道:“殿下,您也知道的,我们暗卫出来行动,从来不带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的。”
风临又看向那四个北骑,有两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道:“殿下,挣点钱不容易,谁会在打仗时揣在身上呢……”
“掉了怎么办……”“还怪硌的……”
倒有一个翻遍了全身,从里兜里摸出一两枚钱,有点脸红地放到风临手里,“殿下,出来没带多少……”
风临也沉默了,盯着掌心里的钱币看。破屋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正当这时,最后那个北骑犹豫地张开口:“那个……”用手从胸前里袋里掏出个小布袋,两手攥着,蹴蹑着走上前来,十分不舍地将小袋子递给风临,“殿下,我……我这里有点……”
“哦吼?!”四周都惊讶万分,一股脑挤上来,风临给小袋子一开,里面露出几枚光亮的银块,直晃得周围人眉开眼笑。
“好丫头,出来带这么多钱!”
“帮大忙了啊!”
那个小北骑强颜欢笑道:“哈哈……原先我在魏虞候手下做事,虞候常教育我们,‘自己的钱,死也要和自己死在一块’,那时我们有人都给一年的俸银背上上阵,我这点不算什么……”
风临:“……”
白青季:“难怪呢,你原来是那老扣的人!你们也不嫌沉啊?”
小北骑有些心酸笑笑:“嘿嘿,怎么会,那可是钱呢……”
说罢她转头,幽幽看向风临,小声道:“殿下,您可要省着点花啊……”
风临:“会还的,绝对会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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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地下暗室。
灯烛昏黄的光蒙蒙照亮室中一角,现出一榻一桌,分明有处可坐,可子徽仪却趴在地上,他身上披了件外袍,面色郁白,发髻松歪,显然多日未整,长发胡乱散在身上,两手抓着一沓纸,飞速地背着。
其身下,满地都是写满字的纸张,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手中有一张像是背完了,子徽仪抬手就将纸甩到手边的烛灯里,呼啦烧了起来。倏然盛起的火光映在子徽仪脸上,高挺的鼻梁分割阴影,使得他面庞半明半暗,随着火光抖动,明灭交幻。
室外隐有脚步声渐近,有人提灯而来,与门口守卫说了些话,推门而入,恰见子徽仪又将一张背完的纸投入灯中,惊得她急忙上前拿开地上灯台吹灭,道:“胡搞,这满地的纸你就这样乱来,你也不怕烧死!”
子徽仪抬起头看向来人,一双眼疲惫黯淡,眼下黑郁一片,“姐姐,你怎来了。”
子敏文看他的黑眼圈,心中不忍,将灯台放在桌上,叹气道:“唉……刚从那儿回来,来看看你。背得如何了?”
子徽仪重新看向手中纸张,淡淡道:“慕家的快背完了,今晚就能背到我们的线。”
“背这么快……”子敏文不由吃惊,低头去看地上那一地乱纸,“可都记住了?”
子徽仪头也不抬道:“一字不忘。”
子敏文犹不放心道:“那我考考你,你说安和坊……”
门外云子的声音于此时打断了她的话,“女郎,言涉我慕家秘闻,还请勿要追问。”
子敏文嗯了一声,心道慕归雨的人真是谨慎,随即咽下话头,又拍手道:“进来。”
一个侍女捧着一沓画卷入内,恭敬摆在子徽仪面前,子徽仪抬手拿起一卷展开,见是朝臣画像。
无须对方解释,他扫了眼画卷道:“我都会记下。”
“好……”子敏文暗暗合上嘴,在后打量他,见他现在憔悴疲郁模样,不知为何泛起点不忍。
平心而论,她从前从未将这个人当做兄弟。她自有血脉相连的亲哥亲弟,何必认个陌生人做弟弟?何况,这个人不过是母亲过继来联姻的……
面子上过得去便行了,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几个孩子里,也只有已逝的子明鸿会将子徽仪视作亲弟。
子敏文不把他放在心上,平日里自然也不多来往,子徽仪又是不声不响的人,有时候她都会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什么时候对他有点在意的?或许是前年那次,中秋夜晚,她在家宴上吃醉了,和仆人跑去府里凉亭消酒,不想在池边看见了子徽仪。
明明大好的圆月就挂在头顶,可子徽仪偏偏低着头,去望水里那轮虚缈月影。
那晚她许是吃醉了,又许是好奇,竟破天荒同他搭起话来:“你盯着水看什么?要看月亮,何不抬头。”
子徽仪不期有人来,回头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往日模样,端正行了礼,回道:“圆月是好,却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望的。我有自知之明,只看看水中影便足矣。”
子敏文当时道:“好好的佳节,怎么说这样的话,真是扫兴。你若如此贬损自己,休说明月,连殿下你也不该高攀。”
子徽仪那时罕见地怔住了,他定定站了好久,才低下头,目光落在月影上,道:“是啊……你说的对,我不该妄想,可她叫我等……她准我等,我便也生出一点妄念,想等下去……”
子徽仪笑了下,唇角尽是苦意:“我终究是贪心了。”
亭外来人叫,子敏文很快便走了,走时她回过头,又看了眼那个人。
夜空下,少年孤零零独站在水边,星辉落在他肩上,映出淡白光晕,往水面投下朦胧的倒影,天上巨大的圆月衬得少年身形愈发孤寂,他周身空无一人,唯有水中月影与他倒影相依。
就这一眼,子敏文总不能忘。
后来,她听闻子徽仪自缢,心中惊愕无比,一时竟不敢相信。那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那样一个顺从守礼的人,竟会做出自缢这样激极的事,待她赶去看到子徽仪脖上刺目的红勒痕时,她后背发凉。
她竟不知,他是这样烈性的人。
当真能为了一人做到这等地步么?子敏文暗暗看着他的侧脸,暖黄的烛光下,他的侧脸如火烘烤的暖玉,色泽柔淡,却眉目冷漠。
人总会对执着刚烈的人生出一点敬意,无论对方所执着的是什么。有了这点敬意,顺而滋生出恻隐同情,便自然而然。子敏文叹了口气,道:“你……不去那儿看看么?”
翻纸的手指一顿,那张木然脸庞终于显露了点情绪,晦暗许久,拒道:“不去了。”
子敏文道:“真不去看一眼么,好歹……”
“没时间了。”子徽仪仍是拒绝,说完停顿片刻,却又以极低的话音道,“……如果我背完前,丧仪还未结束,我就会去。”
“唉……好吧。随你。”子敏文说罢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是嘱咐了他一句,“注意身体。”
子徽仪没有回她。
门骤然合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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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观内一番商讨,终决定由风临带白青季二人去陈国。
此话一出,便遭到反对,但风临却给出了充足的理由:“若叫你们去,我倒是安全了,可她们会信么?你们说定安王还活着,叫她们相助,保不准对方还觉得你们是武朝派来试探的,更加提防,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命。我去寻姜卓,她们知道我什么模样,我只消往面前一站,她们自会相信。何况……此时我也不瞒你们,先前我与姜卓暗桩有联系。”
有人诧异道:“啊?什么?”
赵长华虽不诧异,却也道:“那她们若是起了杀心怎么办?或者把您绑起送给楠安,这也难保!”
哪想听闻此话,风临眼中冷然一凛,声音都寒了两分:“若不知姜卓为人,我便会选冒死潜回楠安。可既知姜卓,请其相助便是更好的选择。凭从前种种,我可断定此人野心极大,意乱武朝。楠安一事,便知她根本不是助某人某方,多年相识说弃便弃,转而助我攻楠,只是为对火添油,唯恐不乱……她这样的行事,我若还活着,她岂有不助之理?”
赵长华道:“殿下便这样肯定么?”
“对。”风临抬眼,眸中寒光湛湛,“原因也很简单……若我是她,我也会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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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陈国国都大雍。
摄政王府,一红袍老人随仆入内,一路向里。府内仙乐宫室琳琅殿,贵木雕梁,薄风透香,一众侍女内侍,自廊列殿,各顾差事,井然有序,见有外客,款款而礼,动作娴雅,不闻声言。
及人入殿,粲然恢弘,名品珍物,随置如常,越向里,越是精华辉美,老人直走到一大厅站定,分明寒冬腊月,厅中却有牡丹盛放,堆列在两侧花架上,层层叠叠,艳如花墙。
老人站在两侧牡丹花墙中间,端了衣袍,抬手向前一礼。
厅正中有一道巨大屏风,上绘武仙斩龙八图,迎门而展,将好遮住来厅后所有景物。在正中那幅武仙持剑斩龙首的屏风画后,有一道戴冠长袍的剪影。
老人便是对着这道影行礼,“拜见殿下。”
屏风上倒影微动,“祁老何事。”
老人道:“臣的人似乎在国都看到了武朝的风临,此事重大,故特来相报。”
屏风后,修长手指夹着枚棋子,嗒一声稳稳落在棋盘上。
“怎知是定安王?”
老人执手行礼道:“同画像上一样。”
“哦。”棋盘上的手终于停下,缓缓收回,剪影笑音传出,“这便有意思了。”
“她如何进的大陈?”
“似乎是夺了人的公验,骗过了勘验。不知哪日来的,发现时是在邻近大雍的乐玟城,她在那里的洗墨台转悠,便给我们的人见到,快马加鞭报了来。”
屏风后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倒是胆大。也很会选地方。”
“殿下,要不要……”老臣话未说尽,但意思却很明白了。
剪影微微一动,道:“何必此时。”
“但……此人早除,对我大陈也是有利。”
“诚然有理。然,现在杀了她,只是杀一个。”剪影素手拨盘,棋子微响,字句泛起笑音。
“放她回去,武朝会死更多人。”
“殿下的意思是……”
屏风后传出愉悦的声音:“送她回楠安吧。”
老人忧道:“放虎归山,当真可行否?”
屏风后笑道:“武亦有虎。”
老人一愣,片刻后不禁欣赏一笑,道:“好罢,殿下意已决,臣便不说什么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殿下既要留,不见其一面么?”
“不急,以后自有相见之日。去吧。”
“遵命,殿下。”
脚步声渐远,远远的传来殿门合闭声。屏风之后,高大木椅上,坐着位着黑袍的女子,背影华贵锋利,不见面容,其衣袍织金纹锦,背部在灯光下印现出九条飞须踏云的金蟒,似乎稍稍一跃,便可一飞冲天。
自后望去,她只手还在拨弄棋子,却把话语戏谑抛向前方,“如何,你高兴否?”
“淑德君。”
顺凛黑背影前望,殿中地上,一青年仅着薄衫,被人背捆住双手,跪在一个窄小凳子上,围绕凳周摆满了炭火盆,烧得通红的檀木炭灼着空气,发出滋啦响声。稍有不慎,他就可能跌入这些火盆之中。
青年深深低着头,嘴唇已咬破,紧张恐惧屈辱交织在一起,化作汗水顺颊滴下。听人唤他,那张深低的脸显出屈辱,微微抬起一点,露出张秀丽的脸,正是风德宜。
“问你呢,高兴否?”
风德宜死死咬着嘴唇,眼睛里已水汽漫溢。“高……兴……”
“呵呵……”黑色的背影发出轻笑,又轻轻丢下一子,“你的表妹快来了,你也高兴么?”
风德宜身子猛地一颤,分明置身炭火之间,他却觉出透骨寒意。
“她似乎很中意你。”
背影轻轻发出笑声,背后九蟒隐隐烁光,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东西受到觊觎而恼怒。
“她若同予讨你,你说,予允不允呢?”
风德宜浑身战栗,两眼惊恐,咬破的嘴唇冷颤,“你……你……”
“哈哈……这很有意思不是么。”
嗒一声,又是一子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