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当时也在屋里。”阿梧见顾如面色深沉,吞咽了下口水大胆地说,“顾九,你当时就没注意?”
顾九震惊阿梧在此时说出这种话,他以为怎么着他们的关系也是影卫里算好的几个,没想到这个关头还被背刺。
“属下不曾注意。”他没接对方的话,将话说给顾如听。
他注意到了,那时一进屋他就看到了那蜡烛底上沾着的灰烬,四周也没有放着什么纸,人总是有些秘密的,顾莲生不想说,他就不问。
没想到却给了阿梧落井下石的机会。顾九不敢猜顾如的心思,但唯一肯定的一点——她不会放过顾莲生,更不会让他好过。
他在门外就听了不少,顾如没有半点心软,而现在顾莲生连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了。
“顾九和顾十二关系好,自然会相互袒护。”阿梧道瞅着顾九,语气说不上好。
原本他也不想这么做这么绝的,可既然他们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人,什么都瞒着,也别怪他不仁不义了。
顾三说的不错,他们就是把他排除在外的。
从顾十二被王爷看中后,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旁人都说他现在是王爷面前的红人,一个影卫又怎么能和他搭上关系。
他不以为然,可时间越久越觉得旁人说的对。
所以他见不得他们好。
静默了一下,他们跪在地上,对视的眼睛里都有寒意,顾九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这样。
阿梧冷笑。
“你说的不错,他们关系确实好,看来互相知道的事还不少。既然分不清真假,那都留下来。”
顾如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好好审审。”
他们眼里藏着的暗芒、交锋,被她看得一清二楚,真当她蠢,未免太轻看人了。既然要吵,就留在地牢里好了。
“至于他……”顾如视线落在那边倒在地上的人,眼底又黑又冷。
顾遥道:“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哪来的送回哪去,顾寻客看到怕是会心疼极了。”
她声音冷得都能冒出冰渣来,用着帕子狠狠擦拭掌心的污血,命令道,“扔到三王府门口。”
顾遥疑惑地看了眼王爷:“不直接处理了吗?”
往日府里的叛徒,都不会留有性命的,她心里虽不忍,但还是尽责地说着。
“按本王说的做。”她道。
这边两人说的话落在阿梧的耳朵里,顿时慌张起来,跪着爬到了顾如面前:“王爷恕罪,属下不该吵到王爷。”
“属下说的,绝无半句谎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惹怒到顾小王爷。他是想落井下石,可也不想留在地牢里。
可王爷之前眼里似乎相信他说的话了的,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爷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顾十二有不轨之心,我真的亲眼看到过他三更半夜出去过,穿着一身夜行服掩人耳目……”他此时口不择言,只想取得顾如的相信,好饶过他。
顾如凉薄地掀了下眼皮子,蹬脚把人踢远,再没耐烦听下去,无论是求情的还是落井下石的,她一个都不想听。
她会判断,也自己会查。
眼见阿梧不死心地又要扒过来,被顾遥一剑鞘给拍了回去,庞大的身体滑稽地滚上半圈,嘴里开始嚎了起来。
“王爷等等……”
话刚出口瞬间被眼前的剑给堵住,转而怨恨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顾九,挥拳过去,两个人缠打成一团。
顾遥冷眼看着乱象,收了剑,随着顾如就出了地牢。侍卫琢磨着顾遥的吩咐,将人给拖了出来。
只看着那些血,就觉得渗人,若不是心脏还起伏着,看着这一身伤,他都还以为人死了。
慢悠悠地将人抬上马车,挥鞭打着马背,几乎飞驰而过,里厢颠簸得厉害,顾莲生的四肢撞了几下,留下了几道淤青。
等穿街过巷,低调的马车在三王府外停留,抛出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男子,然后驾车扬长而去。
人都是喜欢热闹的,围过来看了一阵,身上的衣衫缠着血和灰,勉强穿了一件外衣,可遮不住的地方全是红的,裸露在外边的皮肤上都是青紫的淤青。
离得近,几乎能闻见刺目的血腥味。
“你们看他的手脚……”围观的人瞪大了眼睛,这怕是手脚筋都挑断了,对一个男子来说是何其残忍。
“嘶”有女子深吸一口气,这也过于狠了,哪怕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至于这样。
一个男子,弄成残废,怕是再漂亮也嫁不出去。
“走吧走吧,别凑上去惹出什么来。”
也有些有见识的人开始离开,不再凑这个热闹,这热闹是出在王府门口的,有心人若是要闹事,他们可不想被卷进去。
突然出现的人,还公然放在王府门口,对方也是有来头的,至少不怕顾寻客。
平头百姓看个热闹也就罢了,但牵连到王女贵族的,他们却是避之不及的。
不过外边议论得太厉害,王府里想不知道都难,一炷香没到就已经传到顾寻客的耳朵里了。
——
皇宫里,顾逢宜歇了一夜才将疲惫散去,今日的早朝是撤了的。事情过去一天,她得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便早早地让人把他们给带了过来。
连着宿侍郎都给带进了殿里,里边都是不少的熟人,宿玺进来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眼睛都瞪大了。
这张脸不是文景君吗?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走上前去跪了下来。她昨日就已经什么都招了,现在也是跪着等候发落。
自知难逃一死。
顾逢宜看着人跪在地上,琢磨着人都到齐了,便道:“宿玺,和你一直交易的人,是他吗?”
底下跪着的不止一个,徐文景是在最前边的,旁边是阿塞罗,余下的都是凉国的一众。
她给凉王写了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得到回复,清渊和凉国的距离远着,虽然不能早些解决。不过眼前的,她都要问清楚,她向后倚靠,露出了冷气。
朝中人都是知道她的脾气,板着脸时,神情严肃,帝王威慑更是蹭蹭往上,威严肃穆。
直把在场人镇得没了声音。
宿玺偏头看着顾逢宜指向的人,长着一张徐文景的脸,看着一身新换的衣裳,一时静默:“……”
“臣没有见过他的脸。”
“一直都是和太子身边的林隐碰的面,从来没见过凉国太子,那次李大人办宴的船舫上,我听闻太子也过去了,特地去了一趟,可惜没见到人。”
宿玺现在是挑着自己知道的说,只希望女皇能够给她一个痛快,留个全尸。
皇宫各处把持的人都多,禁卫军时常巡逻,在女皇的宫殿外面守着的侍卫更是多,她没有逃脱的可能。
“是么,你旁边的这位就是凉国太子。”顾逢宜轻掀开空着的杯盖,又缓慢地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上一杯。
在场的人无不精神紧绷,也就顾楚钰能给她面前放上一盘糕点,其余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宿玺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视线不由地落在女皇对面坐着的男子身上,今日穿着月白长袍,虽是拘谨地坐着,却没有他们这般不自在。
或者说,他没有参与在里边,所以不怕。
“徐文琴,文景君的同胞王兄。”顾逢宜将她眼中的疑惑看得一清二楚,给她解了一个惑。
徐文琴昨夜是受了刑的,身上也被下了药,根本无力挣扎,被架到清渊女皇面前,现在都还黑着脸。
看着安然无恙的阿塞罗,心里怨恨。更恨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连宫外他安排的人都被一网打尽,落进网中。
顾楚钰知道主子并不想多说,便越过代为询问,不过徐文琴是铁了心什么都不说,两只眼睛直瞪着,若不是浑身无力,怕是要扑过来撕人。
他的目光已经冒犯到了女皇,顾楚钰招了个护卫过来,拿了块粗粝的黑布,就将人眼睛蒙上了。
“太子若是再用这双眼睛看着陛下,就别怪我要剜你的眼了。”顾逢宜看着顾楚钰的动作,轻声道。
顾楚钰几近粗暴地勒着他的眼睛,似乎在警告。也亏得陛下面前他怕脏了陛下的眼睛,被捏在手里的刀蠢蠢欲动,片刻压下念头,退回到陛下身边。
“既然你们太子不愿意说,使臣不如将事情都原委说清楚,也省得我们动刑。”
顾楚钰沉声,“陛下对你们做什么,哪怕凉王知道了,也不敢为你们讨回公道。”
再者,这次可是凉国的错处,不会轻易揭过去。
知情的媚儿最先开口,哭着道:“陛下,我先说。那时我和太子就在船舱……”
她是徐文琴身边的侍女,但不是在王宫里就跟着的,而是半道上因为姿色出众被买来的。在徐文琴身边也算是久的,有些事他在交谈时也没有避讳她。
可以说,她是除了林隐外知道得最清楚的。
媚儿说完,阿塞罗也将自己仅有的说了出来,最后不安地打量着顾逢宜的面色:“清渊陛下明鉴,太子之事,真与我们凉国没有干系,您可以随意处罚。”
“只是…凉王当真不知情。”
他只盼着两国别出战事才好,才安定了几年,凉王要是真和清渊较量起来,只能是全军覆没,落得民不聊生。
哪怕是为了他们的百姓,阿塞罗也只能求情。他是主和一派的,凉王能派他过来,他心里也是清楚为什么。
在朝里也算是有所作为的官员,口碑一向好,只是凉国内部吵得不可开交,他也只能默不出声。
顾逢宜确实感受到对方的言辞恳切,不过凉国之间,可不是这么就能解决的,她心里早有定夺。
只有一旁被蒙着眼的徐文琴恨得发抖,他没能想到阿塞罗居然敢放弃他,他绝不相信父王是这么交代的。
阿塞罗在报复他。
喉咙里被气得发出咕噜的声音,只是被点了哑穴,半句话都说不出,但不甘都显露在脸上,看不见眼睛也能猜出他的表情,面目狰狞。
浑身扭曲着,试图突破穴道,挣开绑缚在手腕上的绳索。
顾逢宜多看了一眼,心里不由作出评价:哪怕是同胞,一张同样貌的脸,两个人却是不同的,只一眼就能分清二人。
等殿里的人都退去了,顾逢宜才正眼看了徐文景,她道:
“徐文景,你确实是聪明人。”
“陛下缪赞。”徐文景轻启着唇,嘴上还沾了茶水润湿着,看起来是朱红色的。
低垂着眼轻叹,可不是嘛,他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