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生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浸红,不久之前还衣冠整齐的人变成了这副狼狈态,看着吓人。
胸腔微小的起伏着。
捆住的手腕,那里流出来的血几乎将麻绳都泡在血水中,越是挣扎勒得越紧,指头微微动了几分,还是又停了下来。
“他还没交代?”顾如看向一旁的顾遥,冷声皱眉。
顾遥站在一边:“是。”
顾莲生听得模糊,只觉得下巴发痛,被捏紧在手里,似乎要把那里的骨头掐碎,不舒服地挪了挪,他难受地睁开眼。
是主子。
眼里的寒意令他心颤,垂下的眼不敢再与之对视。这样的动作落在顾如眼里就成了心虚,殿里没发泄出来的火又蹭地窜上去,灼烧着她的理智。
顾如直接了当逼问:“在未进王府之前,你在哪里做事?”
“……”顾莲生咬着唇,不吭声。
顾如带了寒气和怒意,道:“你在三王府当差,是顾寻客的影卫。”
“本王是说过不论你来自哪里,但你呢怎么会是顾寻客的人。”初入府了一众影卫她没见过几眼,不过是训诫了几句就歇了。
“若不是本王着手调查,怕是一辈子都受你蒙蔽,本王可不会相信顾寻客这么好心,将精心调.教的影卫送来我府上保护我。”
她与顾寻客的关系,少时还能说上一句好,可后来却越来越远了,几乎到了相看两厌。若是早知他,在最初顾如就不可能把他放到身边。
她冷笑:“她让你来做什么?”
记着顾莲生好几次的不对劲儿,最后一次更是撇开她这个主子,跟在顾寻客身边。怕是眼巴巴上去保护好前主子,在她面前却是装惨。
垂下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顾莲生心里骤然紧缩,被扒出秘密的他如同坠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他激烈地挣扎着,用眼睛去看那盛了怒意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失望刺痛他,心顿时慌了起来。
“没有,没有……”顾莲生下意识摇头否认,嘴里吐出字来,不知所措又害怕的蜷着手指,腕子发麻发痛。
“还不肯说实话。”
话像是落在他耳边,凉得人起了小疙瘩。他从一进府就瞒着,从来没有想过交代,后来也只是想和顾寻客断了关系,一心一意跟着顾如。
顾寻客三番五次的暗示他哪里能不知道,他想要去说清楚。前几日夜里去见三王爷,对方轻看了他一眼,又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
“你想要结束?”顾寻客漫不经心道,“不想继续在王府潜伏了?”
似乎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他跪了下来,下定决心地看向她:
“三王爷,属下想结束。属下只会有一个主子,绝不会背叛她,而之前的希望王爷不要再提了。”
“王爷将我送了过去,我便是顾小王爷的人。”他还是怕对方会用权势压他,也不想做出伤害顾如的事。
至少,在进五王府时他是自愿的。顾寻客派他过去,却从来没有将他换回去过,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以前是三王府的影卫。
这么几年,他的心都留在了顾如那里,往日的也下意识想作废了。
“你要一个主子,你选择的不是我?”
顾寻客笑了一声,“你说,若是顾如知道了,会怎么惩罚你。”
少年跪得笔直,在她面前却向着别人,她没忽视那一闪而过的僵硬。可眼睛澄澈地看向她,多了一丝哀求和慌张。
顾寻客似乎心领神会,笃定道:“你喜欢顾如。”
“你爱慕她。”
那句话在他脑海里炸响了惊雷,久久不消,跌跌撞撞地从殿里出去,一夜未眠。
“在想什么?”
他还未回神,身上便落上一道鞭痕,生生将他拉了回来,痛传遍了他的全身。
顾如拣了条顺手的鞭子,比方才顾遥拿的还要吓人,带着倒刺鞭子抽在皮肤上,能硬生生带下一块肉,反复下来,衣衫就再没有白的地方。
刺扎进皮肤里,连着盐水也镶了进去,顾莲生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浑身发抖,刺激着他的痛觉,加上肚子里的不适折磨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闭上的眼睛里藏着脆弱,牙里咬着,将痛呼锁在喉管里,泄出些颤音出来,脖颈上因痛出现的青筋明显。
顾如冷着脸,一道道抽在他身上。里衣早就破了,缠着血,更是被鞭子抽得零七碎八,看着狰狞恐怖。
不过也没想着要人的命,数鞭之后,那染了血的鞭子被她重重地扔在脚边,面前的人条件反射紧缩着身体,抽搐似的抖了一下。
他没了力气,浑身都痛,往骨头里痛。
“将他解下来。”顾如冷淡道。
顾遥将他身上束缚着的绳索解开,撑不住站不稳的他直接倒在了地上,粗粝的地面擦着他的伤,蹭在满是血的衣裳上。
嘴里的痛吟冒了出来:“啊……”
手脚筋的地方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他发着抖,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人的一点裙摆,求一求她。
一只腕子被人接住,放在掌心里,“你是谁的人?”
顾莲生抬了头,额上是因为疼而冒出的汗,细碎的发丝缠着两鬓,皱起的五官,那双眼睛上无知觉地流出了泪,浸湿了脸颊。
顾如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开始挣扎,费尽心思想爬过来,离她近一点,最后哭着:“是您的、主子的人。”
喉咙哑着,连声音都是难听的,带着哭腔,这样狼狈的在她面前。手腕顿时被攥紧,勒着这道伤口,发痛发麻,快要结痂的伤口被逼得流出血。
弄脏了顾如的手。
顾如冷看着他,力道十足,却任由血流在她的手心,是滚烫灼热的。可这人的心却是冷的,在意图欺瞒她,痛到迷糊还是在撒谎。
“你的主子是谁?”
顾莲生抖着另一只手,费力地在地上抓着,仿佛连另一只手上的痛也转移了过去。他痉挛着、发着抖摸索,攥住了顾如的衣摆。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的衣裳,被染血的手一抓,顿时落了脏。顾遥在一旁看着不敢吭声,生怕被主子连带。
“……你。”他哭着,眼泪都将他的眼睛遮了,嘴里含着血,从唇角流了下来,执着再次说,“我错了,属下错了……”
他口齿不清,顾如只勉强听清面前人哭得凄惨,浑身是伤地:“对不起主子……是三王爷派我来的,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做……”
“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了不要我。”
他怕顾如知道了,他就再不能待在她身边了,最近对他的好,他都想留住。
“想和顾寻客说明白,日后追随您……”他痛得再说不出话来,抓着衣摆的手迟迟不松,呼吸更是薄弱。
顾如冷着脸扒开他的手,顾莲生不愿意,指头都被掰折了一个,颤颤巍巍地缩着,手腕的血还直流。
视线模糊着,瞬间再没了意识。
哪怕他说再多,顾如此时也不信他。几步退离开,看着那不动的人眼神变了又变。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滋味,莫名其妙地想可怜他。
“王爷,我有话要说——”从门口那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漆黑看不清面孔的人,吵嚷着,被侍卫拦在外边。
却还是手脚并用地想要闯进来,身体更是弱的被拳头揍上一下就吐血出来,被架着就要被带下去。
他挣扎着,高声喊:“王爷,您冤枉顾十二了。”
“慢着。”顾如道,“将人带过来。”
邋遢着装的人被带到他面前,看到顾十二的四肢,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刺目的鲜血,满身的鞭伤,顾如对他没有半点留情。
转而对上了顾如审视的目光。
“顾九?”虽说现在的样貌和之前相差甚远,顾遥还是认出了他。半月都没有,被关在柴房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避开看守的侍卫跑过来的。
“本王不是有说过,让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是不是忘了,还是你不想要命了。”顾如脸色阴沉,怒气落在他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顾九登时跪了下来,杂乱的头发几乎遮了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王爷可以惩治我,但我还是有一句话要说。”他顿了顿继续道,“顾十二他没有背叛您,从来没有对您不利过。”
“您甚至是对他……”他看着他身上难以掩盖的伤,几乎将那些他知道的都要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顾九怕说出口的话给他带来灾祸,顾莲生不会背叛顾小王爷,毕竟他连那些事都瞒着,似乎恋慕于王爷。
也就更不会……
“继续说。”顾如垂着头,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眉梢未舒。
顾九继续道:“他身上的伤很重。王爷还记得他在南湖救的您,为你挡过两次剑扒开他的衣服,这些都清清楚楚。”
顾莲生破开的肩膀上确实留着没消的疤痕,哪怕是再好的药也没法根治,天冷了就会发疼。
这些顾如知道一些,但不足以成为她饶恕顾莲生的赦免,她偏移了目光:“你若只是说这些,就早日退下去。”
顾九咬牙:“希望王爷能网开一面。”
顾如轻笑一声,她不是什么都能饶的,搁在以前也就顾遥敢在她面前劝,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她轻拔出顾遥手中的剑,直抵在他脖子上,“你们倒是情深,一个两个瞒着不可告人的事。你这样为他求,莫非有什么把柄在他身上。”
“自然没有。”顾九镇定道,“属下只是见不得他被误会。”
顾如冷笑:“误会?”
“要本王将证据摆到你面前,你才会相信吗。”她嘲弄地扯着嘴角,将桌上压着的一沓罪证扔到他头上,再没了心思纠缠下去。
“王爷,我也有话要说。”站在角落的人突然开口。
他是在院里看到顾九跑过来,一路尾随至此,方才顾九被放进来时他也没被拦着,听完了所有。
顾如不耐烦地看过去,“你也要求情?”
他竟不知自己身旁的近侍何时有这么多帮他说话的人,平日是半点没瞧出来。
“不是。”阿梧看着倒在地上的顾十二,心里暗喜,哪里会为他求情,“王爷,有日我去顾莲生屋里,瞅见那桌上有烧纸的灰烬,看着像纸条。”
“顾三王爷那日来过府中。”他大胆猜测,“说不定是给顾十二下了什么命令。”
话音落下,地牢里突然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