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就连旁边站着的人也不由笑出声。只有几个宫侍在那里抿嘴憋笑,偏着头躲着不让别人看见,免得被怪罪。
顾逢宜见菜也上得差不多,便把他们给叫下去了。视线重新落在顾如身上,忍着没笑,反而对着她身后的顾楚钰、顾如的两个近侍道:
“一起坐下吧。”
陛下座在最上边,用清而冷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一眼。
三人皆是不敢动,看向自己都主子,内心是什么样的,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顾如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顾遥当即想拒绝:“陛下,我等身份…不配与您……”
“坐下吧。”
金口玉言,既然女皇都发话了,顾楚钰再看上一眼便先行坐下,“多谢主子。”
顾如觉得皇姐应该把这当家宴了,恍然这里没有外人,不过一国之君如此随和不拘,想来也是今天心情不错,就示意着他们两人也坐下。
“既然陛下都开口了,你们便也坐下吧。”
两人异口同声:“多谢陛下,主子。”
虽说与主子同席是有过的,可与皇帝还是第一次,心里着实有些难安,像是知晓他们的心思,顾逢宜再次明确地说道:“都不是外人,随意一些。”
又看向手放在膝上迟迟不抬上来的顾如,“不是还没用膳吗?”
“边吃边说吧。”
“好。”顾如瞟了一眼顾逢宜,捏着筷子道。
顾逢宜也不避讳桌上的人。
“皇妹,我的人发现昨日来面见的少了一个人。”
顾如手里的筷子一顿:“可是之前提过的那个巫师?”
眼见顾逢宜点头,也知道对方必然查到了什么,不然不会只这样说,顾如倾耳细听。
“此事楚钰也知,在凉国那边埋有卧底和探子,出国之时多少人都有汇报,国内少了谁都知道。却有人看到那个黑衣黑袍的巫师进了四方馆。”
顾如道:“是不是那个徐文景?”
顾逢宜摇头,“最初也是怀疑,毕竟只看显眼的人,没记着粗布麻衣里有什么人。只是记得身身量有些差距。”
“那?”顾如也十分疑惑,会是谁,能逃出探子的眼睛。
“可能藏在四方馆里,或者是外边?”顾遥插了一句,作了个猜想,“有人进入四方馆把人换出来了,京城中有同谋?”
顾楚钰对这些也比较清楚:“确实有这个可能。”
顾逢宜打量着两人,顾如挑挑拣拣地吃着菜,心思显然已经没在上面的,其他人也索然无味。
听着陛下的话都陷入了沉思,直到顾逢宜再说道:“探子来说,那个巫师从头到尾都没路过面,似乎在一群使臣里深得信任,地位很高,底下都听他的。”
“凉国里,使者来,唯一有个疑点是太子几日都未曾出来了,对外说感染了疹子,张贴告示寻医。我们的人见过病中的太子一面,说面上确实如此,几乎掩盖了整张脸。”
说到这里,似乎有一些串联起来了,又脱着节,似乎需要什么来推一把。
“什么太子,不过是自己册封的,清渊也不认。”
顾如向来不太喜欢凉国,近来也深受其扰。但灵光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被她捉住,他朝顾逢宜看了过去:“……皇姐是怀疑,那个徐文琴?”
“他的作风怎样我不了解,单凭这一点无法指定,只能说极有可能。”
顾如想到那船舫上钱棠小公子的哭说,猛地看向顾莲生:“你那时在船舫听到的声音,是男的?”
顾莲生本听得认真,被王爷这样一大段,下意识便说:“估计是凉国的男子。”
“什么船舫?”皇帝看了过来,似乎不知道这事,顾楚钰在一边才说了李徽和给女儿办的会宴。
陛下这里也是有请帖的,不过她日理万机政务繁忙,都是由顾楚钰代看着,在她面前提过一嘴,估计是没有印象。
顾如歪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筷子都快拿不住的人,发现他脸似乎红了,眼神有些闪躲,但顾如没打算放过他。
“不是什么要紧的,他在李徽和女儿的宴会舱里听到了有人苟合,声音似乎是个男的,口音和我们清渊不同。”眼见顾莲生低着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才又看着顾逢宜,眼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而且,礼部尚书那个儿子恰好被人威胁,落到湖里了。经他之口,那男子力气极大,也不怪我有所怀疑。”
“礼部尚书?”
“是的。”顾如知道顾逢宜的顾虑,“看着情形只可能是真的。”
记着那小公子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作假混淆视听,若是真如此她还佩服钱大人能舍得呢。这样杀敌自损的招数,太过拙劣,又容易暴露。
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逢宜听了话没有过早下结论,沉思了不多时:“知道了,我会派人看着那边,有动作就将人揪出来。”
“皇姐心里有数就好。”这事顾逢宜知道,心里定然有数,自己也就不多加过问了。
顾楚钰看着皇帝半天没动快,给剥好的虾仁放到她的碗中。筷子在肉上戳了两戳,顾逢宜挑起一个放在嘴里,半嚼咽下。
“昨晚睡得如何?”
“还成。”顾如敷衍地应着,却转而想起一些别的事,“那个徐文景,皇姐打算怎么处置?”
顾逢宜半开玩笑道:“你看上了?”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
桌下,顾莲生的手骤然抓着膝面的衣料上,方才烧的红的脸温度降了下来,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白饭。
“哪能啊,陛下的人,我可不敢碰。”顾如摇头,“不过是突然想起路上碰到一些宫里的人,带着东西去兰馨宫。”
“皇姐是真打算把人留在宫里?”
顾逢宜深深看了她一眼,“暂且放着,我自有打算。”
“是是是。”
其实现在的局面,也不知道凉国使臣那里还有没有别的花招。一个王子,深宫里出来的,哪怕不受宠,心思也绝不单纯。不论什么目的,都应该小心才是。
这一点,皇姐比她更知道其中利害。
不知怎的,该说的也说了。顾逢宜突然就关心起她来了,光看着这个眼神,她心里就发毛。
在顾逢宜还没说出一句催婚的话时,就带着身后的两个人跑了,十分狼狈。
顾楚钰淡定地看去那几道匆忙的残影,几乎赶上落荒而逃了。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剔除遇鱼刺后将那块鲜美的肉放进陛下的碗中,全程都没分心。
看着清渊最尊贵的人吃下,无声地勾起了唇,淡的瞬间即逝。
“楚钰,是朕将人逼得太紧了吗?”顾逢宜有些纳闷,自己连孩子都快降生了,小五身边还一个人。
作为长姐,需要的可不就是帮着多物色几个体贴的人嘛。最近顾如安分许多,也有大臣表示愿意自家儿子与之接触,她也是急切着提上一嘴。
旁人求而不得的,顾如反而还避之不及了。
她笑着摇头,有些看不懂这个皇妹,莫不成玩心还重,没那个心思。不过,这都是迟早的事,躲不了的。
顾楚钰:“没有。陛下都是为五王爷考虑的。”
“她会想通的。”她看了眼陛下的眼色继续道,“有您在,她也不必当心什么的,自然也就玩心重,陛下这个皇姐已经做的极好。”
“较之寻常人家,顾小王爷真的很幸运。”
顾逢宜叹气,“是啊。”
她的这个妹妹,也总算省心了不少,良人总会遇到的,也急不得。
宫里两日,顾如便在这里待了两日。听说她那三皇姐似乎又头疼脑热地赶回王府里去了。
可她瞧了一眼,哪里是有事的模样,看起来气色红润,身强体健的。这样拙劣的借口也只能瞒别人,一眼就能看破,顾寻客怕是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出宫私会小情人去了。
陛下在忙,也没有顾及到,若是知道怕是不会放人出去。顾如虽乐得看她的笑话,但想着还有人在京城,就没跟顾逢宜说道。
四方馆那边安分着的,探子也没探听到什么切实的信息,看着没在京城作什么妖。
朝贡以后,清渊哪怕再不想留人,也得派人带着他们四处转转看看,更是留客多日。
唯一的大变化就是徐文景搬进兰馨宫了。照着惯例,顾逢宜当夜是要去他房里过的,这也得看她的想法。
使臣自然也想留久些,看着清渊皇帝真正地接受徐文景,也好回去向凉王复命,免得被怪罪下来遭受责罚。
顾如在宫里也是见过徐文景一面。人确实长得不错,很像皇姐喜欢的类型,皇姐真看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一副玉树兰芝的模样,从头到脚的白衣,没有一点褶皱。似是有王室的良好教养,一举一动都养眼好看,说起话来也若玉珠落地般清脆:
“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顾如为看清他什么样,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不算短,落在他背后的小童眼里可不就是仗势欺人嘛,故意让他行礼。
本就不会有交集,顾如不会管他们作何想法,拂了裙再没看一眼,目无旁人地走了出去。
那小童似乎要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您是是钦点的贵君,她再是什么王爷,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别说了……”
徐文景伸手抓住他的肩,对着他摇了摇头,他可不宜惹事。面上依旧春风,难得的好脾气。
小童是第一天到徐文景身边的,现在更是对这个主子更加心疼了,哪有新主子这样好脾气的,日后也不知道在宫里还会受何种欺负。他心里暗想,等今晚陛下来之后,文景君也会好过些了吧。
顾如走着回殿里的道上,突然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疑惑地转身,看着落后的人,眼神里似乎含着怔愣,又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