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是李徽和的独女，自然是千万娇贵的。以李徽和的地位，前来示好的人就数不胜数。眼前就有人开始拿出自己的礼物，博得李小姐的青睐了。

她与李徽和有几分相似的相貌，举手投足都是高门第出来的规格，哪怕是被如此多人围着，也没有露出半分怯。

“啾——”地一声。

原来是岸旁的烟火倏然亮了起来，升到空中然后骤然绽放，流光溢彩。

留下满湖的星灰。

离天黑还有一阵，船里就四处点上了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发白，也让李熙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顾如的身份，来也就已经是给李徽和面子了，自然不会上前去搭话，做那种掉面的事。

不过她瞬间眯着眼，走近些，看到了礼部尚书。是一个微胖的女人，一身素衣低调的很，倒是让顾如晃了两分神。

其实这样的人似乎和她锁定的目标人物一点不想，也不排除对方是不是装的。

她旁侧的还有吏部的尚书，李徽和把女儿放在一边和来的宾客交谈，倒是带着他们到了船栏边说着小话。

都是朝里的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唠得起劲儿。

顾如走过去时才纷纷起身：“小王爷。”

不便声张，那边也闹腾，倒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也就三两个外围的男子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作为职位最低的李徽和让了位，差手底下的人又去搬了个靠椅过来，顾如点头示意后提裙就坐了下去。

顾莲生不动声色地跟上去站在王爷的侧边。

顾如打量着几个人：“打扰你们叙旧了。”

“没有，哪里的话。”李徽和笑道，“殿下来得正是时候。”

两位尚书也是出奇一致地摆手，只是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

这尊小霸王，惹不起她们还躲不起吗。

最后将李徽和推了出来，有些小心地开口：“顾小王爷今日在这儿，玩得还算开心？可有李某招待不周之处。”

“妥当是妥当，就是太无聊了些。”顾如有些兴趣恹恹地朝那边瞥，“太吵了。”

那边围着的都是京城里年轻的人，精神活力也是好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都要硬凑进去，巴不得李熙多看他们一眼。

李徽和这招可不就是在给自家女儿铺路嘛。

还有些是想要来结交的女子，或艳羡、或真诚的带着家族的命令前来的。

至于一早请来的别的大人，几乎都是在里舱认过人了，作席一宴后便将人请了回去。

他们都是有官职在身，总不能多多耽搁，哪怕是休沐日，出入船舫也说不过去，若是被说了闲话捅到陛下面前，他们面上也过不去。

朝里当值，还是要给底下人做好表率才是，否则如何御下。匆匆来便匆匆回去了。

余下的就是外面的的这些青年才俊、貌美佳人，围坐一团吵嚷得耳根都难以清静，再传的远些说不定湖岸上都能听见。

李徽和见顾如这般直白地说出来也是脸一红，然后说：“确实李某招待不周了。不过年轻人嘛，难得闹腾些。”

“小女熙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下官这才招了一群朋友喝点小酒，聊点天，给解解闷儿，也算是撮合撮合中意的人。还望王爷不要见怪才是。”

这排场，可不止这些，李同知不过也就睁眼说瞎话罢。往小了说，可不就是拐了弯地炫耀嘛。当着顾如的面，自然也不敢直白的说出来。

顾如一扯笑：“李大人言重了。”

“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计较。不过总觉得你好像在暗指本王不年轻了。”

这话李徽和可不兴担着。

她心头一跳然后急忙道：“王爷误会了。您不过还未到及冠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您不少年谁少年。”

“方才我不过感叹韶华易逝，往日年轻鲜活的人，到现在都能毫不避讳地说一把老骨头了，自然比不得。”

见顾如紧缩的眉肉眼可见地舒展开了，她才松了一口气。旁边的两位尚书面面相觑，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顾如认不得他们也就罢了，他们平日里可没少上弹劾的折子，比不得许丞闲的多，所以顾小王爷对他们印象不深。

若是知道，想必也给不了好脸色，这才忐忑着怕顾小王爷秋后算账。

吏部尚书先试探说：“王爷这还有空来参加这种会宴，真是好兴致。”

原本她是想说句话缓和一下僵硬的氛围，没成想被顾如一口呛了回来。

顾小王爷一掀眼皮：“比不得你们二位，日理万机还有空来。”

“怕是皇姐给你们安排的差事太好办了些 。”

“这这这……”躺着也中枪的钱尚书摸摸鼻子，愣是找不出话来反对，两人一对眼闭嘴了。

顾如也没闲心和她们争，合眼就这椅子倒了下去，一脸不想交流的样子。任由这几个女人在这里继续说，不听不言。

很快一件貂裘就落在她身前，覆盖在她身上，完完全全把人裹了个透。顾莲生摸的清楚，主子要是在此处小憩，便回去方才的位置将裘袍给拿来了。

做好这些，他便退回原来的位置站着，不时往船外的湖面看去，无波无澜，碧水清波。

——

顾如悠悠转醒时天色都暗了，顾莲生适时拿来一杯水，被她接过去一饮而尽。

唇瓣上沾水，在灯光的照亮下显得越发红润，惹得顾莲生流连了一瞬，在她的唇咬合时转开了目光。

她刚醒的眼睛还有些迷离，带着哑音问他：“什么时辰了？”

“差一刻就到戌时。”

“我竟歇了几个时辰。”顾如嘴里念着将身上的貂裘掀开，交到他手里。

顾莲生稳当的抱着，偏着头看王爷，她的脸色有些发红，像是刚醒的发热，撑着扶手似乎要站起来。

而后转身靠着栏杆，吹着夜里的湖风，扬起了一路额间的发，贴着侧脸，吹到空中乱颤。

那束起的发整整齐齐，只有那一缕偏了的发格外不同，顾莲生只看得她的侧影，船舫上的灯只能打到她的背面。

面部的那一面全然是黑影，看不真切。

远远看去，只有天上那一抹被云层遮住的月，雾蒙蒙的。

四周都是漆黑的，水里已然看不清了，整个湖面只有浮着的船舫上灯火亮堂着，人影流动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顾如闭眼后，几位大人就离开了，进了里舱继续说话。外面的年轻子弟过了不知多久渐渐也散了，告辞了李熙小姐下了船。

只有零星的几个好友留了下来，和李家小姐说着家里话。

现下船上安静得很，只有时不时里面传来的几声嬉笑，隔着窗流出来的一点灯光，洒在案板上。

顾如被风吹得醒了神，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还是听到身后越发靠近的脚步声响才转身。

先看到的是伸着手臂拦着人的顾莲生，夜色下的衣服呈深紫色，挺拔地站着，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剑，神色严峻。

“退下。”

听到话，顾莲生收手往后站。

李徽和带着女儿已经到了顾如面前，她讪笑着：“打扰到小王爷了，方才繁忙，现在得空才带下官的女儿来见过您，希望不要见怪才是。”

顾如轻笑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美人，估摸是夜色微凉，肩上又多加了个粉红毛领，衬得人粉嫩。

李熙道：“见过王爷。”

“你抬头，本王仔细看看。”

顾如发现李小姐肩膀似乎动了动，贴着膝的手攥紧，克制地抬头，只是眉间多了几分不耐烦，

藏得极好，很难让人察觉，顾如却一眼看出。

她屈着膝，几乎仰视着顾如，嘴角是绷着的，面部有些不自然。诚然所言，确实生得不错，李家小姐姿色尚可。

良久，顾如才说：“李小姐貌美，百闻不如一见 。”

她听到李熙咬牙切齿道：“多谢王爷谬赞。”

这比贬她还难受，这个顾小王爷就是故意刁难她的，要不是母亲先前说过，她非得转身就走。

母亲说，在顾如面前不可失态，人家王爷的身份尊贵，最好不要招惹，就去见上一面，日后不用深交。

李熙心里轻蔑地想，果然是个纨绔小霸王。也就只敢仗着身份压她一头，别的什么也比不上她。

这样一想，心里也舒坦了一些。

“李小姐出落得大方，想必才识学问上也是有大作为的，改日和本王一同探讨。”她眼睛流转，似乎在出什么坏主意。

李熙心里一嗤，面上不显：“自是比不上王爷，熙才疏学浅，怕是会露笑话，还是不打扰王爷雅兴了。”

她不想和顾如有什么牵连，于她哪有半分好处。

“如此说来，那李小姐倒是名不副实了。”顾如上扬着唇，眼里落到李熙的身上煞有介事。

“也就空有一副皮囊。”

“你……”李熙被气得脸都绿了，可她方才说出口，又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否认，只能生着闷气。

她费了大力气才憋住，再也没有方才倨傲的神态，看着顾如的眼神可不算友好，低垂的眼里满是恨意。

“王爷。”

李徽和看着火药味如此重赶紧插进话来，方才是见自己女儿占上风才没出声。如今女儿失态，自然要帮着转移了话题，以免闹的女儿心情更不佳。

李徽和悄悄拉了女儿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

“王爷，今日您可要住在船舫上，或是下官安排马车送您回府。”

顾如似有似无的视线打量着这两母女，关系倒是紧密得很，松口道：“自然是回府。”

“不过……”她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船尾那头的惊呼声打断，不由往那边看去。

“救命……”

一声求救低不可闻，似乎被水淹没着，很快又被遮盖过去，像是幻听了，只有咕噜咕噜声。

黑漆漆的船尾亮了起来，几个侍卫提着灯，大惊失色：

“快来人啊，水里有人！！”

这一声惊呼让人瞬间反应过来，船舱里说话的声音都消失了，跟着走了出来，打探着外边发生了何事。

方才的声音最初就是从落水的人嘴里传出来的，似乎挣扎地有些久，水漫灌进口鼻里，使得难以呼吸，忽上忽下，挣扎不得。

声音太小，幸得有巡船的侍卫发现。半个头露在水面上，咕噜咕噜的水泡往上冒，隐隐有溺水的趋势，四肢挣扎的幅度都小了。

有人伸杆下去，试图让里面的人抓住；有人跳下水去救人，船上有人往下面扔了绳子，丢浮在水面上。

喊道：“快抓住绳子！”

只是那人似乎没有力气了，浮着极其困难地又吞咽了一口水。还是有人识得水性，抓住人后将绳索系在他的腰上，将人给拉了上来。

倒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头发都覆在脸上遮住了。口里呛着水出来，吐到甲板上。他浑身抖着，腿脚不自觉保持着痉挛的姿势，有低小的声音传来。

他似乎害怕极了，抱着双肩，缩着身躯，声音都哑得不成样子。

他说：“有人。”

“有人想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