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之后，程澄看到梨茶已经戴上了易容屏，屏幕还未启动，她能看到她的脸上多了一层透明的膜。

梨茶也递给了她一副，并往两人的易容屏上都滴了一滴蓝色的药水，药水很快在屏幕上散开，程澄感到，鼻尖氤氲出了一股青草的香气。

“渣滓多的地方会比较臭，这个东西可以将臭气滤掉一部分，不过作用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希望我们两个小时后能回来。”

梨茶说着，将蓝色药水的小瓶塞回外衣兜里，然后把袖口紧了紧，“飞船上能带的东西有限，没带防毒面罩，只有这个，将就着用吧。”

程澄对于这个世界的“高科技工具”实在了解不多，她也没见过什么防毒面罩，眼下的这个青草味道的易容屏就已经很好了。

“会很臭吗？”

梨茶拉上衣服拉链，确认自己的身上再无多余的累赘物品，一脸同情地看向第一次跟她下到飞船底层的程澄：“你到了就知道了，总之，那种味道我今生不想再闻第二次。”

程澄一边跟着梨茶往下走，一边好奇梨茶的经历。

“有一次，也是下飞船底层，因为检修工把我计划好的逃生通道堵上了，所以我不得不绕了路，易容屏的气息过滤功能失效……”梨茶说到最后不再出声，大概是记忆里的气味实在是不想让她再回忆了。

“你经常干这种事吗？”程澄觉得，既然梨茶说“有一次”，那么是不是说明，她曾经干过不止一次？不过，既然她这么反感下面的味道，为什么还要总下来？

梨茶毫不遮掩地点了头：“当然，橙子，我的专业可是飞船建造师，抓紧一切机会去看各种飞船的构造，是我的专业素养。”

“哦——”不知道为什么，程澄总觉得她只说了一半的原因，她这样做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是她不能告诉她的。会是什么呢？

又下了一段满是锈迹的梯井后，前方的通道终于宽阔起来，有风自前方卷过来，程澄也终于在呼吸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丝隐隐的臭味。

确实很难闻，即便有青草香味的过滤，也依旧让程澄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梨茶再一次用终端打开通道尽头的铁门后，这股臭气就更重了。然后程澄便忽然想起来，这种隐隐的臭味为什么会有些熟悉的感觉，那是因为她在蓝星上也闻到过。

蓝星上，男人多的地方，就会有这种味道，如果是密闭的空间，比如电梯、车厢、男司机的车里等等，这股腐烂的发臭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就会更重。

程澄眯起眼睛，她现在非常庆幸自己有易容屏的遮挡，否则她的眼睛恐怕也要被熏到。

这里一定有不少男的。

通道两侧都是一个个带着透气网格的铁门，每一道铁门都插得极严，但偶尔几个门缝下面还是会流出混浊的液体，有些液体痕迹已经干了，有些还没有。

程澄觉得自己的恶心快忍不住了，可梨茶还在大步往前走，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急忙跟了上去，尽量小心地不让自己踩到地上的污浊。

每个铁门之间的间隔都不宽，程澄大概数了一下，短短几十米的通道，竟然有不下三十个铁门，如果这些铁门后面都装着荒芜星系来的人，该有多少人啊？

程澄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跟着梨茶的脚步，转过这条通道后，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铁笼子，到处都是，墙角还有大一些的铁栏杆牢笼，牢笼里面铺着焦黑的草席，不知是被血还是被什么染成了这种颜色。

就在这样的牢笼之中，不下五十个年轻男子被关在其中，大多数只有一片布可遮身，有些人甚至连布片都是残破的，需要用绳子把布片在大腿上扎紧。

这些男子无一例外，都很瘦，但程澄依旧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相貌不算太差，皮肤虽然没有光泽，但看上去还是有些肉的，估计手感不会很差劲。

程澄还没看明白这处的构造是怎么回事，就有男子透过铁栏杆向她伸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主人，带我走吧，主人！”

程澄一愣，只瞥了一眼那家伙，就跑到前面梨茶的身边，忍着恶心问她：“你带我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梨茶笑了一下，踩上伸到她脚边的手，用力碾了一下，在听到牢笼里之人的惨叫声后，她才抬起脚：“这个叫声不好听，我不喜欢。”

她说着，凑近程澄，小声说，“还看不出来吗？这里是卖场，不过眼下的买家只有我们两个。”

“卖场？”程澄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梨茶点头：“虽然各个行星上都有地下黑市，那里可比这里干净整洁得多，但相应的，交易成本也高，像这里这种地方，就很适合我们这些穷学生了。

“你看那些中间笼子里的，长得好看些，价钱就高，旁边的价格就会低一些，你看上了哪个，只要出钱就可以带走。”

程澄顺着梨茶的话头看，果然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处铁门，铁门旁边挂着个付款机式样的东西，上面还可以选择编号，很是“自助”。

“我没钱，我们快回去吧。”臭味已经越来越重了，程澄不知道这块易容屏能不能挺够两个小时。

梨茶却不急着走：“你若是担心他们有什么疾病，大可以放心，在它们上船前已经有人替我们检查过了。而且这里的买卖跟黑市一样隐蔽，只要你有足够的星币，买回去的人，就永远是你的人了，不论生死。”

“梨茶，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吗？我从来都不喜欢活的，男的。”程澄顿了一下，想象了一下牢笼里这些人的死状，又说，“死的，也不喜欢。”

梨茶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似乎是想要确认她有没有说谎，这才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飞船的构造我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易容屏的时间不多了，我带你走另外一条路线。”

新路线比她们之前的路要宽敞多了，程澄正要因为远离了臭气源头而放松一下心情，忽然耳朵里就传进了男子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程澄看向梨茶：“？”

梨茶“啧”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转过最后一道弯，程澄就看到了梨茶口中的“冤家”，不是别人，正是她们不久前在甲板上“认识”的柳星辰。

虽然柳星辰也戴了易容屏，但她易容后的模样与地下黑市时一模一样，程澄一眼就认了出来。

相反，程澄却换了新面孔，看柳星辰的样子，似乎一时间没有认出她们来。

柳星辰的身边是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黑衣人，没有柳拂晓的身影。这几个黑衣人看起来似乎都是男子，程澄她们没在甲板上见过他们。

而刚刚的惨叫声，则来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身着布片衣，一看就是刚刚那些牢笼里的人之一，他的手脚被捆着，身上都是累累鞭痕，红一道白一道，尤以两股之间和臀部上最多。

程澄看得清楚，他虽然在极力忍耐，但刚刚的那一鞭应当是抽到了他的两股之间，故而才疼痛难忍地叫了出来，此时想伸手捂住却又因为疼痛不敢触碰。

“你怎么来了？怎么？这次还找了帮手？”柳星辰对于她们这两位不速之客实在没什么好感，甚至，程澄觉得她还很有些敌意。

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以前见过“梨茶”？

梨茶再开口，已经开了变声功能，听起来跟她原来的声音差别很大。

“这里不是你开的卖场吗？别人来得，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若是来与我好好做生意的，我自然欢迎。可上次在芬帕号上，我从荒芜星系运来的人一夜之间都死了，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柳星辰说起之前的事情，声音里已经明显生气了。

梨茶指了指那个满身鞭痕的男子，不答反问：“我知道你喜欢这些，可是他们总有不那么听话的，不是吗？你这样费人费力教训他，又有什么用呢？”

“男人就是欠教训，只要吃到了苦头，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听话了。”

“乖乖听话？”梨茶问她，“他们真的会乖吗？你能完全相信他们？如果能的话，你这些辛苦培养的男杀手，怎么不敢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

程澄看了一眼那些一动未动的黑衣人，心道，原来这是柳星辰培养的男杀手。呵，这位姐可真厉害。

柳星辰被梨茶戳到心底最隐秘的痛处，也开始挖苦梨茶：“那你们呢？秘密教会的忠诚守则可不好遵守，你能保证每一条都做到了吗？自己的命都悬在刀尖上，就少来管我的事。”

梨茶摊了摊手：“秘密教会追求澄澈寰宇，倒是符合我的理念，只要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柳星辰愤怒地站直身体，向前迈了一步，直接踩断了地上那名少男的胳膊。

在男子的惨叫声中，程澄往后退开半步，这里看起来要打一场啊，她能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