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城吏大人!你一个小小的文书先生,是不是要给我们大人磕个响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小卒们一个个狐假虎威起来。
原来,这绿头蝇是京兆伊刘子怡的文书先生,所谓文书先生,与胡杨的工作大差不差,也就是书写一些档案之类的,只不过,这知府县太爷手下干文字工作的可不少,也分编内与编外。
“在下王淑珍,见过城吏大人。”王淑珍笑着给她请安,说的是“在下”,行的是掬手礼,那腰是板板直直的,一点也不见恭敬。
盛明珠倒也没生气,她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言简意赅:“把事情原委说来。”
胡杨高高地伸出手来,主动请缨:“大人,我来说!”
原来,王芳芳涉及的命案是发生在皇城内的,因此,按道理,她应该再受京兆伊一审,之后再行处决。所以,盛明珠才会按照律法,将人送去京兆伊大牢。
不曾想,这王芳芳还没等到受审当日,就在牢房里气绝身亡。
事件还未审,人便没了。按理可以写个畏罪自杀,可是王芳芳身上的伤却十分蹊跷!
刘子怡偏说是盛明珠屈打成招,不但不立案,还不肯她们走近尸体。
“我们家大人说了,这个犯人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定要查清楚死因,否则的话,绝不立案!”王淑珍趾高气昂。
胡杨:“人明明就在你们牢房里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淑珍嚷嚷道:“怎么没关系?来的时候还不一定好好的,没准已经让你们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她身上的肋骨都让人打碎了,手筋脚筋尽断,啧啧啧!”
盛明珠想起刘子怡似乎因为她不愿替她挑担子,一直心有芥蒂,没准这就是对方报复自己呢。
她慢慢蹲下身,仔细验看王芳芳的伤,发现她不仅被人打断骨头,连身上的皮肉,都让人刺青。由于血肉模糊,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而盛明珠向来细致入微,一眼便瞧见那王芳芳身上的“贪”字。
不止一个,她的周身上下都有这个字。
“都别吵了,”盛明珠叫停你一言我一语还在争论不休的众人。
不知怎的,盛明珠的威严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
盛明珠笃定地说:“王芳芳是死于仇杀。”
众人面面相觑。
“王芳芳身上被刺了无数个‘贪’字,意指她为人贪得无厌,为了钱财甚至杀掉亲夫,杀她的人,对她有着极强的仇恨和蔑视。”盛明珠说道:“因此,行凶者必定对王芳芳有着很深的仇恨,此人,不是她夫郎的亲人,便是对贪婪之人深痛恶绝的惯犯。”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王淑珍便大声说道:“那定是你们那儿的周老二!我知道,这女的是她嫂子!她因为哥哥的死,对她怀恨在心,于是亲自报仇雪恨。”
盛明珠摇摇头:“此人手法干净利落,不是屠户,便是杀人如麻。”周老二用那种凶悍的脸吓吓人还行,实则是个内强中干的。
“等等,你说,她的身上被人刺了字?”绿头蝇眉头深深地皱起,紧接着脸上出现骇然的神情。
盛明珠显然看出她的反常,问了一句:“怎么?”
绿头蝇说:“近年来,屡屡出现几桩大案,皇城中接连死了几位朝中要员,她们身上,也被刺了字。”
盛明珠闻言,心知此事涉及甚广。暂时不是她一个小小城门吏可以处置的,于是对绿头蝇说:“这事还得刘大人掌舵,还请王先生转告,我位卑言轻,不敢做主。”
说罢,盛明珠带着一行人,不理会王淑珍犹如苍蝇一般的嚷嚷,就这么走了。
“大人,那只绿头苍蝇一直这么指桑骂槐的辱骂,您也忍得了?”手下们皆是一脸不服气。
盛明珠:“她是下人,不过听命行事罢了,责怪她又有什么用?”盛明珠清楚的很,因此从来不做内耗的事,若不想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只能题提升自己。
“对了,我要去一趟京兆尹,协助刘大人将一件案子查清楚,胡杨,稍后我要是没有回来,你好生周全镜前司的事。”盛明珠撂下一句吩咐,便独自去往京兆尹府。
盛明珠这一趟来的好不凑巧,不知为何,宫里的莲姑姑刚过来宣旨,盛明珠刚打门口走过,就差点与莲姑姑打了照面!惊得她两鬓出了冷汗,要知道,这莲奴可是女皇身边的贴身宫女,要是让她瞧见盛明珠,那可就完蛋了。
“莲姑姑来干什么……”她眉头紧蹙,心里疑窦丛生。
直等到那莲姑姑走了,盛明珠才慢慢走出来,脚尖一转,正要往京兆尹府门而去,面前却忽然被一个高大的紫色身形拦住。
云焕:“你要去干什么?”
盛明珠:“将王卿之构陷贾如和其夫言松的事,和盘托出!”
云焕呵了一声,抱着手臂说道:“东家我的事情,你是晾在一边,倒是这些不打紧的人,你是抢着去管。那你说说,你要怎么说?说了,她就能信?证据呢?”
盛明珠:“王卿之与吏部尚书赵子宁的书信来往,在我的手上,完全能够证明,贾如监守自盗一事,完全是王卿之下的套,之后更是与赵子宁将盗走的粮食分批流入市面上,沈家为这些赃物洗白,以极低的价格购入,之后以粮食紧缺为由,高价卖出。”
云焕闻言,心下一惊。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也是,她向来心细如尘、聪明过人,瞒得了别人,却断断瞒不了她的。
云焕:“那你想如何处置?”
“我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还无辜者一个清白,将罪人绳之於法!”盛明珠说道。
云焕:“也包括,沈家吗?”
提到沈家,面前的女子却是一阵沉默。
是啊,这件事牵扯到的,不止是王卿之和赵子宁等人,还有沈家。如果真要追究,沈清秋一家也绝对难辞其咎。盛明珠知道,那个小狐狸精看似柔弱,但是若敢动他家人一根毫毛,他可是敢拿命来拼的。
“我不知道沈家牵扯其中有多广,云焕,”盛明珠淡定地看向他,问道:“你有办法帮我查到沈家与王卿之等人有什么瓜葛吗?”
这不是巧了吗?
云焕沉思良久,问她:“若是我查出了点什么,你信我吗?”
盛明珠:“自然,否则我找你查作甚?据说,裕京城出了一个能与锦绣山庄分庭抗礼的玄机阁,这苍流的大小事宜,就没有一件逃得出他们的法眼的。”
云焕:“你又没去过!”
盛明珠:“你如何知道,我没去过?难不成,你就是玄机阁的人?”
好嘛,之前刺探他是锦绣山庄的人,现在换个地方继续刺探。
云焕:“嗯~奴家是您的人!”他却在这个时候耍起宝来,云焕也向来如此,总是能游刃有余地躲避过对他不利的话题。
盛明珠:“滚。”
云焕:“我知道了,我帮你查查看,你真正想知道的,应该是你那位未婚夫有没有牵涉此事吧?”
盛明珠没说话,但是已经等同于默认了。
云焕抱着手臂,淡定自若。一双美眸或明或暗,神色莫名。
“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替你办好了,等我忙完这一阵,请你喝酒!”说完,盛明珠抬脚毫不犹豫地走进京兆尹府。
紫衣人不失礼貌地冲她微笑,目送她离开之后,方才悠悠地说了句:“酒?是送我上路的酒吗?”
背后的树一晃,三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主子,鱼上钩了,可要收网?”
云焕却不知心思落在何处:“收。”
十六站起来,目光怨毒地看着盛明珠消失的方向,说道:“主子,这个女人迟早坏你好事!何不给她点苦头吃吃?”她想要说的是,杀人灭口更省心一点。但是,这话说出去,恐怕自己也难活。
重阳:“主子,十六是为了您着想,您别和她计较!”
云焕轻笑一声,立在十六跟前,目光渐冷:“是吗?当真为我着想,还是借机寻仇?十六,你一旦恨上某人,便是使劲手段要拖上他人一起死,半点亏也吃不得,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
重阳瞥到云焕那白皙的手背寒芒乍现,顿时跪下叩头:“主子!十六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没把她教好,您要罚就罚我吧!”
“重阳,我叮嘱你很多次,不要等到最坏的结果出现,你才亡羊补牢,”他一步步将惶恐的十六逼到角落。
重阳:“纪大人武功高强,又英明果断,十六又怎能伤她分毫呢?主子多虑了 。”
云焕一听,还真认真地思索一阵,说:“她的三脚猫功夫就算了,聪明?再聪明现在也是个芝麻豆大的七品官,与我交手,尚还摸不到门槛。”说着说着,又颇为嘲讽地摇头笑道:“真不知道好好的太女不做,非要受这份罪干嘛?”
三人战战兢兢地盯着云焕,生怕面前的紫衣人杀心上涌,可每当提起那城门吏,紫衣人身上的肃杀之意便消泯一大半。
“罢了,重阳,把人给我看好了,别让她像疯狗似的,逮住人就乱咬,守好自己的本分。”云焕看看自己的手心,每次想起那女人古板又无趣的说辞,杀人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犹豫。
重阳等人赶忙应下:“是!”
紫衣人身形一晃,只听得风吹树叶簌簌的声音,一阵香风扑面,云焕消失在屋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