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提前谢你吉言了,”盛明珠从她身边走过去,拾起地上一片布,仔细端详。
云焕转身凑近,也跟着一起研究那片布料,他鼻尖一动,神色凝重地说:“是凤凰楼的脂粉香!”
“你还会调香?”盛明珠扭头看她,眼神带着几分戏谑。
云焕盯着盛明珠的那双奇特的异瞳,干巴巴地应了句:“去过!大女人怎么能不风花雪月?你没去过吗?哼!”
盛明珠只是轻笑了声,不动声色地将破布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看这块布的新旧程度,应该是这几天有人无意间留下的,如此广阔的竹林,总不能是无意间路过吧?还有人在盯着她的动向,还是用得起凤凰楼的香,又是何许人也呢?
盛明珠眼睛一闭,脑海中闪过数张模糊的人脸,忽然发觉这牛鬼蛇神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啊。
“既然没死,那就杀回去吧,”云焕走上去,与她并肩而立。“夺回你失去的一切,将那些陷害你的人通通踩在脚下!”她意气奋发,甚至比盛明珠还要激动,盛明珠则是早就对她夸张的言行不感到意外了,所以嘴皮子都懒得动,不搭理她。
“殿下,又有人来了。”芍药警觉地说。
几个人赶紧躲在茂盛的灌木丛中,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走到盛明珠的坟前,看到落在地上的牌位,她似乎有些惊讶,脸上甚至有几分愠怒之色,仿佛受辱的是她自己。
盛明珠看着那人的侧脸,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想了一阵,她恍然大悟,这人是大理寺里狱丞,名叫崔问。
此时,崔问穿着一身素白,犹如丧服。
她在低调地为盛明珠守丧,虽说盛明珠在大理寺时,确实有许多人对她怀恨在心,但是感念她慧眼识珠的人也不在少数。
“殿下,臣记得那日,臣见到杀母仇人那一刻,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崔问一边烧纸,一边平静地说着:“犹记得,是您按下臣手上的刀,与我说:‘拔刀无用。’我才按耐住愤怒,得以保住现在的差事,如果不是您,我甚至无法将那个禽兽判刑!”
如果不是盛明珠的劝诫,她已然从一个审判者变成刽子手!
崔问又朝着盛明珠的牌位叩首:“殿下,您九泉之下好走……臣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诶!”盈枝抱着手臂,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脚,说道:“我家殿下还没死,你何须下辈子偿还?殿下在此,你朝着那块朽木磕头作甚?”
崔问木讷地转过头去,迎面就看见盛明珠立在她身后,吓得她往后一仰,险些栽倒在旁边的灰烬里!“殿下、殿下?您没……”
“嘘,此事以后再议,你跟我来。”盛明珠转过身,径直就往竹林深处走去。
仅仅一天,盛明珠便与云焕、盈枝芍药和崔问等人会和。作为她身边最能仰仗的几个人,盛明珠并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与他们坦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殿下,您是说,您想要隐姓埋名,参与今年秋闱?这……恐怕不容易。”崔问说道。
云焕坐在窗台边上,睡意惺忪:“不容易才找你想办法。”
崔问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前几日有个过了乡试的书生,让劫匪杀了,劫匪已经在大理寺伏法,不若将她的通关文牒给殿下您使用,如何?”
“嗯,容本宫想想。”盛明珠转过身,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去了。
众人再想跟过去,却被云焕拦住:“她就是个闷葫芦,等我和她商量一下,再给你们一个准信儿哈!”
云焕知道,盛明珠此时恐怕早有主意,只是并不放心说出来。
她抱着手臂,走到盛明珠身后,见她瞅着面前的树不动,也不言语。于是说道:“科举可是举国大事,恐怕也没什么机会钻进去,不如另想一策吧。”
“没有机会么?”盛明珠侧过头,睨她一眼,说着:“进京赶考是一处机会,封闭监考是一处机会,交卷是一处机会,到了汇总押往玉镜台,又是一处机会,如此多的机会,如何不是机会呢?”
见她如此说,正中云焕下怀。他笑着说:“殿下高见,那殿下打算……从试卷押往玉镜台这一处下手吗?如果能够将试卷来一个狸猫换太子,您想要拿下功名,倒不是难事。”
“不,”盛明珠说道:“此乃下策。”
云焕抱着手臂:“那什么是上策呢?”
面前女子从容不迫,啪地一声打开扇子。“瞧好吧!”
云焕点点头,目光望着那树琼花:“需要我效劳吗?”
盛明珠轻笑一下,转过身看着她的脸,表情玩味:“怎么?那个让你来保我的人,还让你为我效劳?酬劳几多?我也来做。”
云焕:“算我还你的人情!”他所说的人情,不过是有一次云焕让一帮男人追着打的时候,盛明珠趁乱将她拉进自己的屋子。
一向本着不放过任何便宜耐操的劳动力的原则,盛明珠耸耸肩,答应了。
“奈何我这双眼睛,委实招摇!”女子捂着自己的左眼,另一双蓝瞳冰冷地注视着枝头的花,这双眼,曾经是她身份的象征,如今却是她无法承受的负担。
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她的眼睛说:“看,那是与太女一样的异瞳之人!”
云焕:“不就是眼睛吗?”她轻轻拿下盛明珠的手,倾身与她对视:“你忘记我外号千面娇娃?”说着,那双化着浓妆的美丽眼睛冲她一眨。
云焕比她高上半个头,身形极为苗条,犹如空中飞燕,是极适合练习轻功的。倒三角的身材,九头身的比例,难怪能让男人们疯狂得追她追上九条街。
盛明珠知道云焕什么三教九流的东西都有涉猎,这点本事也情理之中,但是当云焕拿着那味道难闻的东西硬要安在她眼睛里时,她却是百般不愿。
那半透明薄膜呈现粗糙的圆弧状,带着是死鱼烂虾的味道,与眼珠子一般尺寸,听云焕说,那是她用鱼皮熬出来的胶质所制,费时费力不说,还要经历成百上千次失败,但是,其中又不知添了什么玩意,味道是奇臭无比。
“你要给谁用我不管,但是我……你干什么?云焕!给我滚开!”
“殿下~忍一时方能一招致胜啊!”
“我说,拿开!”
“殿下,听话,我的手法快、狠、准。”
“我不要!!”少女瞪着一双恶狠狠的异瞳盯着他,活像只抓狂不已的小猫,她伸手狠狠一挥,粗蛮地推开云焕,厚重的金丝勾线黑锦广袖拍了对方一脸。
可云焕却丝毫不怕她,反倒是将她双手抓住,膝盖一弯,将她背过身按在床褥上。
“放肆!云焕你……!”盛明珠嗷嗷乱叫,不停地扭动着身躯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警告你立刻松开,否则我就、我就剁了你喂狗!!!”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太女怎能闻的惯那股味道,何况还是被人按在床上把那玩意嵌进自己眼睛里?
“乖,听话!”云焕将她穴道点住,又手脚麻利地把她翻过来正对着自己。盛明珠也有功夫在身,所以她必须要速战速决,尽快将这鱼皮做的假瞳仁给她安上。
二人一上一下,鼻间对着鼻间两两相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二人之间涌动着。
看着身下女子如同一只小猫,爪子往她手上一通乱抓,嘴里还一阵咬牙切齿的咒骂,云焕是哭笑不得!
这都是什么事啊?真是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我说殿下,您这污言秽语的,我耳朵都长茧了,要不然……我直接点了你的哑穴算了?”云焕也不清楚,为啥这女人平时正儿八经的,一和她闹脾气嘴里就开始活色生香,她忍不住看了眼附近的铜镜,心里寻思着:难不成自己这上半张脸长得太人畜无害,被她看作是好欺负的了?
闹腾半天,云焕终于趁着她半死不活的时候,给她强行安上那鱼皮胶。
浑身是汗的她又取来铜镜,往盛明珠面前一放。
盛明珠定定地望着那双奇异的瞳孔,瞳孔还是泛着她本来瞳色的痕迹,但是总体已经是和谐的灰褐色,那是鱼鳞一般的颜色。
只见她面色平静地瞅了眼云焕,一言不发。
不得不承认,云焕真她爷爷的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