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伟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郁琮的话让沈晏宁陷入沉默。
被放在心底深处的回忆再次翻涌而来。
“别动,举起手来。”
黑洞洞的枪口顶上他的后脑,他甚至可以从枪口的轮廓就能够描绘出它的样子,口径7.62毫米,全长155毫米,空枪重0.56千克。
警用64式。
沈晏宁微微一笑,“徐副队,真的是你啊。”
“你知道?”徐伟的面色紧张了一下,但随后又释然,“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开始的时候我是不确定的。”沈晏宁举起双手,转过身来,“但是,现在只有C点这里的行动暴露了,徐副队,除了你以外,别人都不可能。”
“因为只有我不是春河刑侦支队的?”徐伟从鼻腔里冷哼出来。
“不,因为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这里。”沈晏宁看着他,目光沉沉,“刚刚在车上我说的是春河丛林C区,但实际上我只跟你说了这部分,剩下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的地点。
为什么要做内鬼?”
徐伟没有回答,只是有点儿遗憾地说道,“你真是太聪明了,沈副队,聪明的让人畏惧。”
沈晏宁微微后撤一步,“过誉了,徐副队。”
他的眼神微微瞄向一旁的铁架,这里是个仓库,堆放了不少货物。
“别想逃了。”徐伟冷笑,食指扣动扳机,“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嘭——”
枪声响起。
沈晏宁飞快的跃向左侧,子弹擦着他的脚后跟打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地弹孔,冒起一丝白烟。
紧接着他落地的瞬间,第二声枪声响起。
他没有停顿,马上借着惯性向前翻滚,滚进两个高大的铁架间。
跑了几步,藏入幽暗的空间中。
沈晏宁压低身体,屏住呼吸,慢慢朝着更远的地方潜行。
他在心中计算,徐伟已经开了两枪,64式手枪的弹夹只能装下7发子弹,目前还剩余五发。
就算是他,让他把这五发子弹都一一躲开也是不太现实的。
那就只能把徐伟引过来,贴近他才有一丝胜算。
但徐伟也不是菜鸟,不会轻易就被算计。
只是好在,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这会让徐伟着急,人只要着急就会露出破绽,露出破绽就会失误。
他们都在等待对方犯错。
而沈晏宁时间充足。
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从相隔不远的地方传来。
沈晏宁估算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在两个货架开外。
他从货物的缝隙间看到了徐伟的衣衫,在慢慢的向他这边靠拢。
“别躲了,沈副队。”徐伟喊道,“都看见你了。
出来聊聊?我们也不一定要如此兵戎相见。
那边也想要见见你——”
出于本能,沈晏宁向右侧闪避,第三声枪响了起来。
紧贴着他的左臂擦过,带出一淌血雾。
但他顾不上查看伤势,脑后破风的声音让他脊背生寒,接着向右侧闪避,冰冷的刀刃“当”的一声劈在了货架上,于此同时,第四声枪响了起来,打在了左侧的米袋上,晶莹剔透的米粒从破口处流出,散落在水泥地面上。
沈晏宁呼出一口气,如果他刚刚向左侧躲,那这一枪必定会中。
他惊出一身冷汗,借着昏黄暗淡的灯光看向了刚刚偷袭他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马褂,戴着一张黑色的天狗面具,黑色的瞳孔有种无机制的冷酷。
看过来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从体型和力量来看,似乎是个年轻人。
他的左手握着一把短刀,右手正在向他招手。
掌心向上,手指向内,是个很挑衅的姿态。
沈晏宁却不敢大意,他知道徐伟的手枪里在不更换弹夹的情况下还有一发子弹。
他现在不能让自己腹背受敌。
所以只能搏一搏。
“徐副队,你如果真的打死我,你该怎么解释我是被你打死这件事?”
“这还不简单,我只要写报告说是仓库环境复杂,抓捕犯罪分子的时候不小心误杀了你就是。”
徐伟冷哼一声。
“那你这辈子岂不是也要脱了这身衣服。”沈晏宁只要徐伟不在这个时候开枪就行,并没有真的想过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不过是意外。”徐伟迟疑了。
“就算是意外,你想想刘向楠,你不如等他杀了我,再坐收其成,和局里说我们追击犯人的时候,遭遇了埋伏,这样所有的罪责都是他来承担,而你会成为英雄——”
沈晏宁还没有说完,那个穿着黑色
马褂的年轻人挥着匕首攻过来。
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话。
沈晏宁只得向后跳跃开,与徐伟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徐伟的枪口正对着他,但却没有击发。
他正犹豫着,沈晏宁跑进了后排的铁架空隙。
黑马褂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放弃了追击沈晏宁直接扑向了徐伟。
徐伟没有防备,只觉得眼前一花,银光从他的面前闪过。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觉得吸入肺部的空气变得稀薄。
他的目光向下,看见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喉部涌出,涌在他的T恤上,染红了军绿色的前襟。
徐伟瞪大眼睛看着黑马褂,用手按在脖颈上,想要止住流血。
“叛徒,就得死。”
血顺着锋利的刀刃滑下,他对徐伟毫不怜悯,转而指向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的沈晏宁,“到你了。”
他正要挥刀砍上来的时候,枪声响了起来。
子弹破空而来,打在了黑马褂的左肩上,他的匕首应声落地。
黑马褂猛地回头看去。
是徐伟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扣下了扳机,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沈晏宁看着他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双目圆睁,栽倒在地。
没有了呼吸。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笛声,那个声音很奇怪,吱吱呀呀,像是破损的闷葫芦。
黑马褂的耳朵动了动,转身快速离开。
沈晏宁听到外面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他跑到徐伟的身边,抬起手。
合拢了他的眼睛。
“所以,那个黑马褂是谁?”
沉默了半晌,郁琮问道。
“就是狗陀。”
沈晏宁看着彻底凉掉的虾仁蔬菜面,平静地说,“你知道徐伟最后说的什么?”
郁琮看着他。
“他说,不要让晓莲知道。”
沈晏宁挑起面,大口的吞下。
郁琮闭了闭眼睛,他知道晓莲是谁。
那是徐伟和他过世妻子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血脉了。
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
徐晓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