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兰打发了那外地官,次日去吏部时特意调出外地官的政绩考核,若无意外,那外地官怎么也够资历升迁了。
但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一个中不溜秋的萝卜来抢坑了。
说来也是,官员越往上升,官职数量愈少,自然是能抢则抢。
杜长兰单手托腮,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着一支未蘸墨的毛笔,旋转时带起幽凉的冷风,笔身旋转间,墨与白形成鲜明对比。
少顷,他搁笔起身,去寻他的临时上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杜长兰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眼中,是以下午虞蕴散学来请安时,嘉帝将此事告知小少年。
于嘉帝而言,杜长兰此行并不算出格,甚至在各司是心知肚明的事。水至清则无鱼。
但虞蕴不同,他是少年,他受圣贤书熏陶,他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
嘉帝叹道:“杜长兰出身乡野,较世家子弟更看重钱财也是情理之中。”
小少年垂首不语。
殿内地暖火旺,如置春日,独属于龙涎香的温和与清雅弥漫,嘉帝看不清少年的神情,无法通过面部变化捕捉情绪。
他有些烦躁的转动手上扳指,抵着扶手道:“你也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了,冬日天寒,你备些碳火与金银去,不叫他日子难过。”
小少年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明显兴致不高。
嘉帝遂略过这茬,过问小少年今日功课,一刻钟后,虞蕴提出告退。
他回到自己府上,刚下马车一道黑影朝他冲来,大黑舔舐他的手脸,尾巴疯狂转动,挥开了飘落的雪,它也被小少年推开。
“蕴儿。”
昏沉的天色中,漫天大雪纷飞,青年一身狐裘持伞而立,他面色较雪更白,不时咳嗽几下又强行压住,眉宇间却是平和。
虞蕴扶住他,“这么冷的天,老师还出来作甚,快回屋。”
严奉若低眉,小少年把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面无表情,眸光却十分明亮。似在隐忍什么喜事。
他们一路行进内书房,大黑跟在他们身后撒欢,分走下人们大半注意力。
书房内整日燃着地暖,不多时,虞蕴便觉出热了。
严奉若解了他的外衫,从衣架上取了一件藕荷色长衫给虞蕴套上。
小少年睁着眼,看着那双修长莹润的手为他系好衣带,整理他的领子。一瞬间,虞蕴梦回昔日若河县住在李府的时候。
他爹去县学念书,奉若伯伯不但教他念书明理,还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那个时候的每一天都是快乐自由的。
严奉若注意他的目光,抬眸朝虞蕴微微一笑,犹如三月的风拂过面颊。
“奉若伯伯。”他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却被严奉若止住这个称呼。
小少年踮起脚同严奉若耳语,随后退开两步,用口型无声道:将计就计。
那双漆黑的眼里盛满笑意。
他从皇宫忍到回府,真是憋死他了。
严奉若唇角微扬,长兰在蕴哥儿身上花费的心思终究没白费。
虞蕴将功课放一边,思索给他爹备些什么才能不引起皇祖父注意。两刻钟后,他将清单给严奉若过目,然而严奉若叹了口气,将清单投入炭盆中,顿时化为灰烬。
虞蕴不解:“老师为何如此?”
严奉若原是想提点他,但话到嘴边又变了,“自己想。”
他喉间痒的厉害,激的他咳嗽出声,不过短暂的出府迎接小少年,这么一会子功夫浸了寒意,冷热交替,他便受不住了。
虞蕴顿时吩咐人去请太医,傍晚严奉若体热,服了药歇下。
虞蕴退出门,转身朝正院行去,忽然鼻尖一凉,那股冷意刺破了他混沌的脑子,顿时清明了。
清单上密密麻麻列了一堆物件,单看不值钱,但却可从其中窥探花费的心思。
难怪奉若伯伯会将清单焚了。
他吩咐小厮:“你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给杜大人送去,劝杜大人冬日备足碳火。”
谷穗应是,待他回来后,天已经黑透了,他顾不得喝口热水,匆匆去正院向小殿下汇报。
虞蕴看着眼前比他大几岁的男子,对方年岁十五,据谷穗所言,他从前叫谷雨,但雨与虞音同,为着避讳国姓便改了名儿。
谷穗这名朴实,但人却是可靠又机灵,还擅长拳脚功夫,精通骑射。
一事末了,虞蕴问他:“你是哪里人?”
他目光锐利而充满探究性,犹如林中猛兽在打量它的猎物。
谷穗心里一跳,他刚来时殿下便问过他了,如今又问不知是何意,总不能是小殿下忘记了?
谷穗重复道:“回殿下,小的双亲原是乌水人,后来家里遭了灾,一路乞讨上京,卖身皇庄。”
虞蕴:“你家在上京有亲人?”
谷穗摇头。
虞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随后笑了一下,“你既然在
上京并无亲人可靠,乌水距上京千里,你们不去就近的江南,反而舍近求远来上京,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谷穗。”
谷穗脸色一变,跪在虞蕴身前:“殿下,小的双亲当时慌了神,旁人往哪去,他们便往哪去。殿下,小的句句属实,殿下……”
虞蕴打断他的话,“本殿并不在意你的过往,本殿只问你这一次,你效忠圣上吗?”
谷穗立刻道:“小的愿为圣上肝脑涂地,死而不悔。”
虞蕴哼道:“你既把命给了圣上,想来是对我敷衍了事。”
“怎么会。”谷穗顿时大表忠心,然而他看着小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声音渐渐止了。
他明了,殿下不是想听他冠冕堂皇的废话,而是在问他真正效忠谁。
一仆难有二主。
这是每个眼线都会遇见的问题,若是过往,谷穗自然一通剖白诉忠心。可从小殿下的眼神中他明白,小殿下不会信。
他做出一番挣扎犹豫之态,似在狂风里毅然燃烧的火烛,而后坚毅望着虞蕴,仿佛下了决心,哄道:“小的誓死效忠殿下。”
“你撒谎。”虞蕴一口指出他的问题:“你的双眸泄露了你的假意,如此拙劣的戏码,真是脏了本殿的眼。”
小少年腾的起身,他打开屋门,呼啸的寒风瞬间涌入,猝不及防将谷穗冻了个哆嗦。
但他听见比寒风更冷的声音刺入他的耳中,“本殿要去回禀皇祖父,你不忠于本殿,本殿要换了你。”
谷穗如遭雷击,以这样的理由被退回皇庄,他往后一辈子都只能跟黄土打交道,哪还有前途可言。
少年的身影即将没入风雪中,散漫又无情的收回目光,也收回这些日子同他相处的情分。
“小殿下!!”谷穗的身体快于脑子,他膝行上前抓住虞蕴的腿,用力叩首:“小的忠于您,小的只忠于小殿下,求小殿下怜悯,不要赶小的走…”
他没有注意到,摇曳的灯影里,小少年紧绷的神情一点点缓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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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兰打发了那外地官,次日去吏部时特意调出外地官的政绩考核,若无意外,那外地官怎么也够资历升迁了。
但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一个中不溜秋的萝卜来抢坑了。
说来也是,官员越往上升,官职数量愈少,自然是能抢则抢。
杜长兰单手托腮,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着一支未蘸墨的毛笔,旋转时带起幽凉的冷风,笔身旋转间,墨与白形成鲜明对比。
少顷,他搁笔起身,去寻他的临时上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杜长兰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眼中,是以下午虞蕴散学来请安时,嘉帝将此事告知小少年。
于嘉帝而言,杜长兰此行并不算出格,甚至在各司是心知肚明的事。水至清则无鱼。
但虞蕴不同,他是少年,他受圣贤书熏陶,他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
嘉帝叹道:“杜长兰出身乡野,较世家子弟更看重钱财也是情理之中。”
小少年垂首不语。
殿内地暖火旺,如置春日,独属于龙涎香的温和与清雅弥漫,嘉帝看不清少年的神情,无法通过面部变化捕捉情绪。
他有些烦躁的转动手上扳指,抵着扶手道:“你也好些日子没去看他了,冬日天寒,你备些碳火与金银去,不叫他日子难过。”
小少年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明显兴致不高。
嘉帝遂略过这茬,过问小少年今日功课,一刻钟后,虞蕴提出告退。
他回到自己府上,刚下马车一道黑影朝他冲来,大黑舔舐他的手脸,尾巴疯狂转动,挥开了飘落的雪,它也被小少年推开。
“蕴儿。”
昏沉的天色中,漫天大雪纷飞,青年一身狐裘持伞而立,他面色较雪更白,不时咳嗽几下又强行压住,眉宇间却是平和。
虞蕴扶住他,“这么冷的天,老师还出来作甚,快回屋。”
严奉若低眉,小少年把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面无表情,眸光却十分明亮。似在隐忍什么喜事。
他们一路行进内书房,大黑跟在他们身后撒欢,分走下人们大半注意力。
书房内整日燃着地暖,不多时,虞蕴便觉出热了。
严奉若解了他的外衫,从衣架上取了一件藕荷色长衫给虞蕴套上。
小少年睁着眼,看着那双修长莹润的手为他系好衣带,整理他的领子。一瞬间,虞蕴梦回昔日若河县住在李府的时候。
他爹去县学念书,奉若伯伯不但教他念书明理,还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那个时候的每一天都是快乐自